见着楼下林家夫妇先是窃窃私语,随着贾敏的说话,林如海的神情几番变化,再上前观了林宣汐的画作,最后在大厅的角落里同贾宝玉攀谈开来。
此时有侍女步伐轻盈捧着笔墨纸砚,身形如同飞燕踏花给人美的享受。水溶说道:“放下吧。”侍女微微垂首,放下了手中的托盘,退着往后走了三步,转身离去,如同刚进来时候的轻盈。
林宣汐看着惊叹,女子娴静之美却不妖娆。水溶说道:“这里的侍女,每一个至少教导一年的时间,时间长的,有三年。”
林宣汐点点头,“楼主着实用足了心思。”
水溶笑了笑,等到侍女离开了之后,水溶在书桌上展开了宣纸,“林师妹不妨瞧瞧看我做得画如何?”
见到林宣汐点头之后,水溶瞧了一眼苏公公和雪雁的方向,两人小声说这话,苏公公见着水溶的目光,脸上扬起了浅淡的笑容。水溶自个儿研好了磨,挥毫在宣纸上做了一副牧童放牛图,身穿着肚兜扎着羊角小辫的男童翘着腿坐在牛背上。林宣汐瞧着水溶作画时候一气呵成,丝毫不滞,如同她自个儿的作画风格一般。水溶画得牧童天真有趣,林宣汐不觉莞尔,捻了磨条,另一只手揽住袖口给水溶研磨。
水溶的眼睛弯起,瞧着林宣汐的右手的袖子微微撩起,露出皓腕如玉,红色的珠串坠在手上,十分动人。正得意的时候,鼻尖上的浓墨滴在了牧童的右下边。水溶一愣,林宣汐也是如此,刚刚水溶看她的目光她也感受到了,此时见着水溶自个儿毁了画,觉得好笑,又觉得有些可惜。这幅画可以算得上是佳作了。
水溶把笔放在一边,先用绢子擦了墨迹,再思考用什么来补缺这一块儿的遗憾。想了半天,水溶并无所得,看着林宣汐若有所思的样子,水溶开口说道:“实不相瞒,今日里这幅牧牛图比我往日里做得要好,现在被我自个儿污了,心中十分可惜。不如林师妹替我遮住这块儿墨迹?”
林宣汐刚刚在心中有了注意,觉得这幅图若是毁了也可惜,便站到了水溶原本站立的地方,略一踌躇,挥毫而下,笔杆上还残留着男人的温度。刚刚是林宣汐研磨,这会儿换成了水溶研磨。水溶仔细看着林宣汐,刚刚林宣汐研磨得时候是认真看着水溶作画,此时水溶并不如此,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少女脸颊细嫩,小巧琼鼻樱桃小口,梳着双丫髻,绑着发髻的长长的发带垂在身侧。林宣汐虽然装扮的幼稚,只是她的一双眼眸如同古井般波澜不惊,加上身子骨弱,气质成熟,若不是身量不长,更像是豆蔻少女。
林宣汐似是感受不到对方的注视一般,刚开始的时候落笔的速度很快,渐渐放缓了下来,一个女童背影在她的笔下丰-满成型。林宣汐瞧着这画皱了皱眉头,水溶瞧着林宣汐的画的人物明显比自己高一节,似是能感受到画中女童的身份。同邻家哥哥亲近,而自己的画则少了林宣汐这份感觉。
最后屏住呼吸,复又在牧童的眼上点了两下,继而又细细在牧童的脸上勾勒。至此,林宣汐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笔杆。原本的牧童图,牧童双臂微抬,似是要吹手中的青笛,而林宣汐改动了之后,画就成了另一个故事。邻家的女童来找牧童,牧童放下了手中的青笛,表情欣喜欲开口说话。图中两童两小无猜,感情亲昵。
林宣汐对这幅画满意,浅笑着对水溶说道:“这样可好?”
“比我原本做得要好。”水溶的眸子弯起,声音温和。
“只是锦上添花罢了。”林宣汐说道。
水溶知道林宣汐是谦虚,并不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说道,“我想到一首诗,你瞧着如何?”水溶开口念着自己刚刚想到的这首诗。
“很好。”林宣汐说道,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作诗并不大好。”就算是经历了这么多的世界,她的诗词毫无灵气可言。
林宣汐给水溶让了位置,水溶写下了刚刚念的诗词,从袖笼之中掏出一枚印章。“林师妹可有表字。”
“并无。”林宣汐说道。
水溶在给画作盖上印章的时候,英莲也到了雅座内,瞧着林宣汐同水溶比肩而站,心中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莞尔,这里的视野开阔,能生出什么事情来。英莲见着雪雁在吃东西,雪雁见了英莲,唬得连忙站起,虽然雪雁是现在林宣汐身边伺候,性子单纯天真,不如英莲得用。在平日里是听着英莲的话的。
英莲看了一眼水溶,飞快低下头,上前一步给林宣汐斟水。细声说道:“老爷和夫人也要上来了。”
正说着,虚掩着的房门已被推开,平哥儿清脆地喊道:“姐姐,你刚刚没有下去看图,真漂亮的梅花。”
林如海显然已经知道这幅画是林宣汐所做,只是笑了笑,忽然瞥到了那副牧童图,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这画……”
水溶解释道:“我知道林师妹的画艺出众,本想着向她请教一二。结果得意之间,墨水污了这幅画,幸得林师妹的补救,便生动了不少。”
林如海本就是爱画之人,平日里也见过林宣汐的画作,观摩了半晌,说道:“若不是东篱你的画作,她也做不出这样的画。”林如海说得是实话,正是因为水溶的画作,林宣汐才能超常发挥。
林宣汐眼眸弯起,“所以我说,我做得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水师兄的诗也是做得极好。”
“明明作画的时候满是灵气,轮到了写诗就是一股子匠气。”林如海摇了摇头。
平哥儿此时也嚷嚷着要看,被贾敏抱了起来,孩童本就喜欢鲜明有趣的东西,此时的牧童图正好在平哥儿眼中是有趣一类,“真好看,回去了给我。”
诸人都是一愣,虽然上面是水溶的印章,林宣汐却是又参与作画了。
水溶虽然不舍这幅画,却也浅笑着说道:“既然是我同林师妹一同作画,送与平哥儿也很好。我记得平哥儿今后要做如同林师傅一般的探花郎呢。”
“我要做状元郎。”平哥儿奶声奶气地说道。
众人皆是莞尔。
寒梅图引起了轰动之后,接着又是子云先生上台品读《道德经》,子云先生俊雅飘逸,林宣汐注意到不少带着面纱的女眷掀开了一角,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向着子云先生方向忘了过去,都是适龄待嫁的少女。
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飘逸俊雅的道教人士、洒脱奔放的西洋画师更有面带着轻纱才高八斗的女子,台上侃侃而谈者让人心折。平哥儿虽然半懂不懂,也不闹腾,乖乖坐着让流觞曲水伺候他吃糕点,有时候拉着林宣汐的衣袖,同她说着话,平哥儿对水溶似乎也颇有好感,到后来时常是一块儿拉着林宣汐同水溶的衣袖。
贾敏看了平哥儿一眼,垂下眼帘。
中元节到底是同家人一块儿过得节日,离开了茶楼之后,在茶楼中吃了不少糕点,也并不饿,直接到了放水灯的地方。水溶并没有回到北静王府,事实上一年之中的三元节也是男女幽会的日子,老北静王刻意赶了水溶出来,让他外出是否能结识喜爱的姑娘。
苏公公悄声问道:“就是林家姑娘了?”
“她年纪还太小。”水溶说道,“回去以后你先同爹爹通个气,晚些时候再挑明。”
“奴才知晓。”
一轮明月悬空,青石板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摊位上摆着各式的水灯,散发柔和的光芒。因为人多担心走散,林如海抱起了平哥儿,贾敏拉着林宣汐的手,林宣汐注意到英莲的脸色有些苍白。
林宣汐想到了英莲的身世,拉了拉她的衣袖,“怎么了?”
英莲摇了摇头,身子一坠,“奴婢只是想到了过去的事情。”
林宣汐此时松开了贾敏的手,同英莲柔声说道:“若是还记得原本的出身,在外有了归属,你的卖身契可以还给你。”
贾敏并不知道林宣汐同英莲在说什么,正巧平哥儿正在林如海的怀中对着贾敏招手,便上前了一步。
英莲此时也没有注意到三人已经距离林如海有一段了,英莲还沉浸在当初的上元节上乖乖坐在门槛被人抱走。
“失火了。”忽然锣鼓的喧嚣声响起,林宣汐心中一紧,此时人群正向着行走的反方向奔跑,林宣汐不敢逆流,抓住了两个小丫头的手,一遍顺着人流的方向,一遍尽量在人群之中把自己挤到旁边去,街道两侧伫立着的石柱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