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恙转移了视线,捏了捏衣袖。
她哑然道:“若是能求得陛下明鉴,我愿意一直跪下去。”
“陛下为一统云秦也征战过沙场,小姐以为见多了战场上的人命如芥,”箫朔月淡淡道:“又怎么会对一个淋雨的女子垂怜?”
“……”
低沉的男声像贴着耳朵灌入,渐渐分明,仿佛带着空气里冰凉的雾气,一同融进她的耳膜。
让她心冷。
“可是爹做错了什么,要这样不明不白的蒙受冤屈,”云无恙露出一个苦笑:“我以为大婚之后爹便能享起清福,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或者,”云无恙眼睛一亮,她抓住了箫朔月的衣摆,膝盖刺痛的她眨了眨眼生生把这句闷哼咽了下去:“先生可能算出真相?还请先生成全。”
箫朔月没有躲开她的脏手,只垂眼:“生死之事谁又能算出,天机不可泄露。”
“……”
“跪着伤身体,还是快些回去吧。”
云无恙闻言松开了手,重新跪好了,腰板没有弯下去半分:“既如此,先生也离开吧,别染了风寒。”
他当然不会染上风寒。
箫朔月只是蹙眉看着她,二人像对峙一般再也没有对视一眼。
柳消闲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他放慢了脚步,打着伞走到云无恙身边,看了一眼跪着的早已经淋成落汤鸡的云无恙和为她打伞的箫朔月,竟然神色如常的收起了伞,然后面色不改的跪了下去。
箫朔月一愣,见柳消闲这副姿态下意识开口:“你……”
云无恙也大吃一惊,随即就皱眉呵斥:“柳消闲,胡闹!你这身子如何跪得?!”
柳消闲任由雨滴打湿自己的长发,他唇色浅淡:“你跪得,我如何跪不得?”
简直是胡闹!
云无恙想叫人把柳消闲带回去,却发现云府的下人都远远的等在外面,毕竟皇宫面前不得放肆。
她气的发抖,竟是不知是冷的还是怎么的,一字一句道:“你身子弱,在这跪久了会给自己身子带来多大的伤害知道吗?爹已经走了,你不能再出事。”
柳消闲根本和她一样就是个倔性子,他脊背挺得笔直,说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所以你以为你在这跪着,我就能安心在将军府等你?”
他转头,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随着说话的声音流转瞥过来,睫毛轻颤:“云相……也是我爹。”
云无恙沉默不语。
柳消闲是没说过爱她,可她更觉得两人是彼此懂对方的知己,是我对你的爱不用言说全在行动上的夫妻。
看来柳消闲便是铁了心想要和她跪到底了,于是云无恙咬咬牙,试图起身:“我们走……”
只是她还没起身,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还好箫朔月接住了她。
看着云无恙倒在怀里,箫朔月下意识看向了柳消闲。
柳消闲已经湿漉漉的起身,纵使浑身都湿了也挡不住那样的貌美,更多了几分狼狈落魄想让人欺负的靡丽。
他淡淡的撑伞伸出手:“先生,我该带无恙回家了。”
箫朔月:“……”
他点点头,把人交给柳消闲。
然后看着人越走越远。
箫朔月撑着伞站在原地,直到人影不见了才听到侍卫的询问:“国师大人……您怎么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紧皱的眉头,抚平后恢复了冷漠:“无事,陛下可在殿中?”
侍卫对他肯定没什么隐瞒:“陛下在,正在和娘娘听曲呢,大人可是有什么大事?”
“……”
箫朔月摇摇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些什么。
他几步离开,最后却还是随风飘扬起青色的衣摆来到殿前出声:
“陛下,占星楼箫朔月求见。”
“……”
云无恙再次睁开眼睛,就是在将军府,柳消闲坐在她床边守着她正在看书,听到声响便合书看了过来:“醒了?”
云无恙的头昏昏沉沉的,她沉吟一声:“我睡了多久?”
柳消闲整个人清爽干净,浑身还散发着淡淡的清茶味和草药味,除了脸色有些白没有别的症状。
他闻言道:“没多久,现在是第二天中午。”
云无恙沉默了一会后道:“陛下……”
柳消闲打断了她:“爹已经下葬了。”
云无恙:“……”
云无恙捏紧了被子,翻身下床:“我出去转转。”
柳消闲抓住了她的手腕:“无恙,不要胡来了。”
云无恙看着他的手,仰脸忽然一笑:“不会,就只是出去散散心。”
云无恙说的散心,是叫上沈明珠去归香居喝酒。
只是这次没有美人没有柔情蜜意,只有她坐在角落闷声一杯接一杯的喝,看的沈明珠心肝直颤,一直嚷着“姑奶奶别喝了”。
云无恙端着酒杯,闻言没头没脑道:“慌什么,这次又不会再有怕的人来抓我了。”
沈明珠:“那你也不能这么喝啊?昨天刚淋了那么长时间雨,又跑过来喝闷酒,你这不是作践自己身子吗?”
云无恙打断了她,只问:“沈明珠,你陪不陪我?”
沈明珠噎了一句,然后咬牙猛地干了一杯酒:“喝!你做什么我陪你!不就是喝酒吗?我看这世道也跟醉的神志不清没什么差别!”
云无恙一直喝的反胃,喝的眼前模糊,喝的想吐又吐不出来,身上越难受她越是沉醉其中,仿佛这样就能让她忘记所有的事,然后大梦一场醒来回到云府云追忆依旧拿着戒尺守在门前。
直到一杯烈酒当头被泼到脸上。
惊呼声此起彼伏,沈明珠一脸惊恐的起身立定:“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敢?!”
云无恙被一头冷酒浇的透心凉,当即愤怒窜上了脑门拍桌而起:“谁?反了!”
结果她一抬眼就对上柳消闲一双冷漠的眸子。
云无恙一愣:“柳消闲?你怎么……”
她话音未落,就被柳消闲又一杯淡定的酒泼到了脸上。
云无恙偏头,在众目睽睽下握紧了拳头。
爹去世了她也无能为力,如今被人羞辱也只能受着,果真纨绔装久了,真的变没用了。
她深呼一口气,轻声扭过头:“柳消闲,你敢泼我?”
柳消闲平静的与她对视:“我有何不敢?”
“云无恙,你就是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