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在星海中漫步。
她的双脚踏在透明玻璃般的天台地板上,每走一步,脚下的群星都眨一下眼睛。
在上了半年的天文课后,她对于距离这颗星球较近一带的天体已然了若指掌。
“这是比邻星,它的亮度一天不如一天,似乎已经快要熄灭了......半人马座三星系看起来格外地暴躁,那些星星好像在和彼此对撞。嗯,巴纳德星在哈哈大笑,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巨大的白色望远镜中,智能凯伊的声音一直都在爱丽丝耳边回荡。几次天文课下来,她和这位不寻常的朋友也相当熟悉了。
“今天继续向半人马座a的方向看吧。”智能凯伊让爱丽丝脚下的星海移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远方偏移。
“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每天都在做这样的事情,已经看得远比半人马座三星系更远了,但你还没习惯,我们还是踏着前人的脚步来吧。看,这是被前人标记过的几颗类地行星,但它们的大气都很稀薄,就连造氧工程也没办法在这些星球上建造牢固的大气层,更别提是阻隔那些不友善目光的失重环带。因此,它们很快就被观星者们放弃了,因为它们并不是适合人类的新家。”
“一直以来,你们都在寻找‘新家’?”爱丽丝看着那些抽象的光点,开口询问道。
“人类终有一天是要离开这颗星球的,这是大多数前人的设想。因此,他们才建造了这台机器。”
智能凯伊发出了一声微微的叹息。
“可是,一直都没有结果。先是那些从地球上来的旧日遗孤,然后是王朝的天文学者们,后来是阿特米斯家族的好几代人,我们至今没有找到宜居的星球。除了地球之外,没有任何一颗星星欢迎人类的存在。”
“况且,就算将来真的找到了这样一颗星球,根据我们过往排查的范围,它也至少会在20光年之外。我们没有能够航行到那种地方的飞船。”
“那么,为什么我们现在还要继续找呢?”
“为了希望。”智能凯伊回答道:
“就算一切理性的方案全都得不到解法,人类依旧坚信前方存在着看不见的光芒。正因如此,他们才能存活至今。”
听着对方的话,爱丽丝心中五味杂陈。
凯伊已经预知到了毁灭的未来,而未来一旦被预知就避无可避,就像老杜奇的锅子一样。
这意味着,不论人类在未来做出多少努力,投入多少精力,毁灭的结局也必将到来。
但她不敢将这一切透露给其他人,生怕会招致不好的结果。
在上一个预言里,杜奇叔叔不也活下来了吗?她自己安慰自己。
说不定凯伊看见的只是一个表象呢?说不定,在表象之后,人们已经找到了逃离的办法,有更多的人存活下来了呢?
“怎么了?一直都愁眉苦脸的?”
凯伊从身后拍了拍爱丽丝的背。爱丽丝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天台,离开了卡内基城堡。凯伊在背后笑吟吟地看着她,两手各拿一支冰淇淋。
“喏,请你吃。”
爱丽丝刚想伸手去拿,那支冰淇淋却突然变成了银白色,质感变得像铁一样坚硬。
在她缩回手后,冰淇淋又变回了原样。
“别给我吃变成过铁的冰淇淋!”她顺手从对方手里抢下另外一支冰淇淋,慢慢舔了起来。
“还在对那件事情耿耿于怀?”凯伊自己舔起了刚刚变成过铁的冰淇淋。
“我才......嗯。”
爱丽丝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却突然改口默认。她差点忘了自己这辈子不能再说谎。
“这么说,你是那种被宣判自己还剩六个月可活,就要将自己剩余的生命全部用悲伤绝望消磨掉的人咯?”
“那可不一样!要是世界末日真的降临了,死的又不止我们两个!”
“死多少人都一样,在我们的视角,就只是我们自己死了,无法再感知到任何事物了而已。”凯伊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就算世界末日是在明天,今天的冰淇淋也不会变味啊?”
爱丽丝舔了口手上的冰淇淋,奶油慢慢在她嘴里融化。冰淇淋的确一样甜。和她上次吃和上上次吃的时候都差不多,但是和再上一次不同,这次的冰淇淋味道更甜,牛奶味更加浓郁,更加新鲜。
如今,人民王国已经有了自己的甘蔗田和甜菜田,并迎来了不错的收成。此外,政府还重建了南部的牧场,饲养了几万头奶牛,就连砂糖和鲜奶的供应都能够自给自足了。
“好了,对于没法阻止的东西,我们想想就好了。况且,要是因为这种没法阻止的事情每天忧心忡忡,难道不是很吃亏吗?”
爱丽丝慢慢点了点头,在指尖悄悄燃起一小簇火苗,将冰淇淋被冻硬的部分加热到稍稍融化。
忽然,她的表情一愣。
火光映在墙壁上,在她和凯伊之间投出了第三个影子!
“谁?”
她马上转过身,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怎么了?”凯伊也跟着回头,同样毫无发现。
两人此时行走在奥贝伦大学外围的街道上。其他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课,附近没什么行人。
“刚才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爱丽丝再度燃起火光,看向此刻已然只剩下两道影子的墙壁。
“我也感觉,好像有双眼睛从暗中看着我们。”凯伊点了点头,把手背到了身后。
“我们要不要回去告诉老师们?”
“暂时不用。你看”凯伊回头看向教室的方向。
“我们回去的路上全都是在上课的学生。要是跟踪者选择在半道对我们下手的话,他们可就要遭殃了。”
“那,我用火焰通知他们?”
爱丽丝建议道,她有能通过火焰窥视,传话的能力。
“我们先看看那个人想要干什么吧。”凯伊咬耳朵道。
“要是察觉到我们通知老师,那家伙要么会跑,要么会直接出击,我们不如自己试试看,能不能抓住他。”
爱丽丝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她知道,凯伊总是喜欢独自解决问题,就和上次在加工厂抓住杀人凶手的时候一样。
两人慢慢地在街道上走着。爱丽丝在手中团起了一簇小火苗,随时提防突然袭击。
过了一会,凯伊突然开口道:
“奇怪,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好像突然消失了。”
“是那个人跟丢了?还是他打算从其他地方埋伏我们?”
“不,不是这么简单的问题,是那种感觉完全消失了。刚才,我所感受到的那种不安和压迫感,一下子全没了。”
“那,现在是不是就安......啊!”
爱丽丝回过头,突然大叫了一声,喉咙被针猛刺了一下。
在他们身后的地面上,赫然印着一双足有常人双脚四五倍大的巨型脚印!
............
几个小时后,瑞文重新回到了高傲挺拔号的甲板上。
“准备起帆。我们去下一个目的地。”
四个藏宝点,正好位于黑斯雷夫群岛的不同方位。瑞文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位于西面的章鱼崖,那里同样是个热闹的大港口,比奇克莫斯托岛的码头还要古老一些。
如果藏在章鱼崖的宝藏和斯皮莱特岛的宝藏差不多,那它应该代表着另外一名上位存在的本质,也不知道是已知的存在还是未知的。
“如果是像‘癌之女神’一样知己知彼的存在,那应付起来应该没什么压力。但就怕是我从来都没了解过的那几位。”
撇去完全未知的两名上位存在,他对于“秘殿艺术家”,“暗面”,以及“星骸女神”的了解都相当有限。对于最后一位,尽管猜出了对方的本质可能是“退化”,但对于其特性的了解依旧是零。
“另外,如果藏在章鱼崖的是我自己的本质,说不定也会有些麻烦。”
对于自己的能力,瑞文的了解虽多,但是一直都没有具体的概念。况且,那位不知藏匿在哪里的“祂”至今依旧伺机取他性命!
“不管怎么样,先去了再说。这一路上都没什么补给,你可以多钓些鱼。”
瑞文拍了拍老布尔的肩膀,让他干活麻利些,自己则考虑起了水储备的问题。
除了自己和卡梅隆,所有的船员都要喝水,但斯皮莱特岛上的水不能喝,毒素已经彻底侵染了水源,除了德曲人之外,没有人能够饮用。
“仔细想想,我自己的躯体能不能作为‘净水器’使用呢?”
他试着让身边的海水浮起来,将它们纳入自身的流体内部,然后抽取出来。
“啧,不行,两种液体完全融合不到一起去,更加谈不上净化!不过,真要到了紧急时刻,倒是可以让他们喝点我身上的流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船上的饮用水储备还够一个星期,能够支撑他们抵达章鱼崖,但这的确是一个必须思考的问题,因为远征路上不可能随时补水。他自己倒是可以回到陆地上来弄水,可是再怎么弄也没法补足整整两船人的需求。
“难不成,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将船员轮流传送回伊洛克岛补水不成?”
这倒也是个办法,但理想很美好,实践起来却有问题。航行到未知的外海,每时每刻都有可能遇到危险,要是每天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来回陆地,保不准什么时候回来一看,船已经沉了。
“算了,这个问题在航行路上慢慢想。金!你那边还好吧?”
瑞文向蔻蔻蒂喊话报平安。
“‘银手’先生出了点状况,让我们把他蒙上眼睛,绑在船舱里了。”老哈桑从船舷探出脑袋,朝瑞文喊话。
“他怎么了?”
“不知道,他经常像这样突然暴躁起来,但在船舱里待一会就会没事。”
没想到金会把维克多给带下来,瑞文心想。
他本不太希望“银手”留在船上,打算一有机会就把他给送回新德市去。
可是,转念一想,这家伙是朗.乔.锡沃的后人,说不定能在航行途中派上用场。
蔻蔻蒂在海面上唱着悠扬的歌谣,甲板上休闲的水手们在陶醉地听。另外一边,高傲挺拔号上的猫儿们忙得不可开交,到处都是高低起伏的嗷呜声。
老布尔的钓竿和船尾的拖网为船上带来了不少鱼获补给。每天检查拖网成了瑞文的一大乐事。他把金叫到船上,让他帮忙辨认出能吃的品种,晚上做成一道道好菜,供船上的人享用。两艘航船俨然成了第二座“南部市场”餐馆,亮着大灯,吸引海面的鱼群接近。
然而,当高傲挺拔号和蔻蔻蒂绕过群岛北部,开始进入西海域时,怪事发生了。
“这都捞上的是些什么东西?”
瑞文在检查拖网的时候紧紧皱起了眉头。
被拖网打捞上来的,尽是些纠缠在一起的黏滑黑色触须。这些全都是虚海章鱼,十几只纠缠成一团,小的像拳头,大的足有一米多长,不停蠕动,改变颜色和身上的花纹,看起来异常恶心。
瑞文不是没见过章鱼,但是从未同时见过这么多。在高傲挺拔号进入西海域的第二天,就连老布尔钓上甲板的东西,也只剩下章鱼了。
“这些恼人的狗东西把海里的鱼全吃光了!”
老布尔骂骂咧咧地提起又一只扒在钓饵上的章鱼,用手硬撕下来,丢在甲板上踩了几脚。章鱼的脑袋被踩瘪了,但腕足依旧在蠕动,过了好一会儿,还没有停。
“这就是这里名叫章鱼崖的原因?”瑞文问道:
“海里全都是章鱼?”
“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老布尔嫌弃地把死章鱼丢回海里。
“它们不是不能吃,但处理起来很麻烦。千万不能弄破墨囊,它们的墨汁有很强的致幻性,曾经还有磕章鱼的蠢货。”
瑞文还没来得及追问下去,就听见蔲蔲蒂那边传来了一声枪响。
“怎么回事?”他忙朝对面的甲板上看去。
“船,船上有人开枪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