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着窗扉,夜风飒飒。
一页白纸飘落在地上,墨色的痕迹游走形成一个随意不羁的硕大“静”字。往上瞧去,书案上散着许多白纸,上面皆是同一个“静”字。再看执笔的年轻女子,眉头紧锁显然静不下心来。
这一夜势必不会太过平静。
想起唇上温热的触感,夏念的手一抖,墨渍在纸上晕开,明明很好的一幅字,便因一滴墨毁了。
“小姐若静不下心,便不要写了。”
虽然不知道在外面发生过何事,但彩真看得出来,自夏念回到木府后似乎有心事不能平静下来,影响她的心情。“小姐喝杯茶静静心。”
将毛笔放回笔架上,夏念拢了下耳边的碎发,只因褚俊的一个小动作竟搅乱自己的心,实在不应该。食指抚上柔软的下唇,她垂下头掩去目光中的疑惑。“彩真,你去让季里将木府近几年的账册拿来。”
“小姐现在就要?”
眼神中的疑惑淡去,夏念阴着一张绝世容颜,既然忘不掉那么便想方设法的忘记,再不行忙得没时间去想便行了吧。“对,立刻,马上。”
彩真闹不明白为何夏念在深更半夜想起来看账本,但彩真知道她的话一旦说出来不容许你再有疑问,只要依言执行便对了。“是,彩真这就去。”
不出片刻,季里抱着一摞厚厚的账本走进来,“这是五年前至今,木府所有的账目,请楼主过目。”
眼皮跳了跳,夏念指了指面前的书案,“没事季里可以先退下去了。”
“是。”五年的账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个人难以在短时间内看完,季里不明白这么晚她还要账目做何事,只知道是楼主要的不问原因遵从便够了。而且她的能力季里清楚,曾经在玄楼,她才及笄的年纪便能将账房内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甚至他们的记账法还是跟她学的,简单省力,明明白白的一看就懂。
“啪!”灯烛爆开,烛火摇曳,晃醒倚在小榻上打盹的彩真。她右手掩口打个哈欠,用剪刀剪了烛火中的棉线。“小姐,三更天了。”
合上账册,彩真以为她准备歇息了,谁知夏念重新拿过一本继续看着,还挥了挥手,“你若困了就先去睡吧。”
“彩真先给小姐铺床……哇!”彩真转身被突然闯入的黑影吓了一跳。
“彩真小姐别嚷,是我孙毅。”孙毅黑衣染血,左手臂有道伤口还在流血。
彩真连忙拿出帕子捂住伤口,“孙堂主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孙毅接过帕子苦笑道,“楼主,孙毅回来了。”
从一堆账册中抬头,夏念挑眉看着被血染红的帕子,“朱红嫁给了什么人,竟然还让你受伤了。”
“是孙毅无用,竟不知那人与江湖上还有些联系,在中间吃了点暗亏。”孙毅脸色煞白,“还让几个侍影受了伤,请楼主责罚。”
孙毅跪在地上,听到稀疏声猜想她是起身了。果不其然脚步声响起,随后一双白色长靴出现在眼前,“孙堂主回去好好休息,这事我们从长计议,不急。”
“属下怕是打草惊蛇,后面办起来有阻碍。”
彩真站在一边愣愣的不说话,右手上还沾上些血迹,夏念灵光一闪笑道,“让老管家明日开始准备木府大少爷的婚事。”
“什么!大少爷要成亲!”
没有时间理会彩真的疑问,夏念继续吩咐,“对外说有位高人算出木府被煞星所克,需要喜事冲一冲。孙堂主,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去给我找个女的来,我不管她的相貌,必须要家世清白的。”
“是,属下这就去办。”
唇角上扬三分,夏念压不去心中的开心,“彩真,很快要有好戏上演了。”
“小姐……”
寂静的深夜传来敲更人飘渺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炉!”
夏念关上窗扉,对彩真道,“不早了,睡觉!”
木府大少爷的婚事在老管家的张罗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现在整个罗成内百姓都知晓曾经富可敌国的木府少爷要娶亲了,他们猜到底是谁家把自己的姑娘嫁进没落的木家,丈夫还是个傻子。
最近一两天内有许多百姓围在木府门外看热闹,这一天晌午他们见一辆枣红色的马车停在木府门前,从里面走出两人,一名白衣罗裙的年轻女子,另一名则是木府当家女主人赵铃。见他们关系亲密,开始有人猜测白衣罗裙的年轻女子是木少爷未过门的新婚妻子。
只是这样绝世的美人儿,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一个傻子,还是妾室的地位嘛?
“青绫,这样好么?为何非要木白成亲呢?”
“铃姨不用担心,不过是演场戏,青绫要请君入瓮。”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悄然驶入木府后门。马车内坐着一名黑衣遮面的女子,单从露在外面的白皙肌肤,也能联想到是一名绝世佳人。
“青绫!青绫!木白不要成亲!”
黑衣女子缓步而下,柔声道,“属下参见楼主,见过木夫人、木少爷。”
女子始终低着头,声音飘渺似乎充满魔性。夏念端起她的下颚,掀开面纱,白皙的肌肤,翘盼的美目,樱红的唇,“你是仇琴的徒弟?”
“是,属下的师傅正式仇琴。”
夏念松开手直起身子,“很好,记住在我面前收起你那些小伎俩。”
黑衣女子轻轻一颤,“是。”
“名字。”
“属下一融。”
赵铃担心的问道,“青绫,你看……”
木白的模样并不是很满意他们的安排,在一旁吵吵闹闹,若不是傲雪拉着恐怕要冲上来跟夏念闹上一番。
“两日后是吉时,等事情一结束,我立刻让傲雪送木白哥哥去医治。”
见夏念这么说,赵铃也不好反驳,即使不清楚她到底是想要请谁入瓮,但赵铃觉得她不会害了木府。“一融姑娘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哈哈,铃姨可不要小瞧了一融,她的声音能魅惑人心,让人丧去心智为她所用。”
夏念说的像是书中写的一般神奇,让人匪夷所思,“真的吗?”
“当然。”
木府朱漆大门敞开着迎接宾客,内外一片喜气洋洋,来客口中说着讨喜的话。
却始终有人私下道,“你说木府傻少爷不过是纳个妾便是这般排场,往后若是迎娶正室可还了得?”
“嘿还没准正室的摆场会不如纳妾也说不定,保不齐正室没地位呢。”
“说是纳妾,没准啊过过就抬成正室了。”
“可不,听说新娘子是个大美人儿!”
“没错,歌香楼的若虹也算是个美人儿了……啧啧跟她一比简直是没法看了。”
傲雪从边上走过,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清楚,“你拿秦楼女子跟一融相比是否不想要命了?”
宾客脸色一白,眼前阴柔的男子身上透着一股薄薄怒意。
赵铃匆匆走来,“傲雪公子,你可瞧见青绫了?”
“木夫人不必担心,青有事要办,一会儿就回来了。”
“在下是否来晚了?”褚俊带着刑圳走进来奉上彩礼,“木夫人,恭喜恭喜!”
“楚公子客气,请随意。”赵铃匆匆走开,心里七上八下的总不太平。
褚俊耸肩,巡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抹白色,不由问道,“你们楼主呢?”
“楼主有些私事并不在府内,楚公子先里面喝口茶歇会儿。”傲雪将宾客迎进府内,给褚俊安排在了主席,“楚公子先坐在这里喝口茶,青很快回来。”
青?
眼前长相魅惑甚至可谓妖艳的男子,亲切的喊她青?
就在众人等待木府少爷纳妾的时候,通往木府的长街上发生一件事情。
朱红坐在轿子内,她想不到木白会纳妾,甚至大张旗鼓排场浩大的纳妾。“木府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当初她离开,可是卷走大部分的财产,这几年过去,木府按理来说所剩无几,连维持生活用度都难。
“哎!”
轿夫脚下一拌摔在地上,连同轿子一起落地,惊得轿子内的朱红连声惊叫。
轿子外面的小丫鬟连忙撩开帘幔问道,“夫人没事吧?”
朱红整理了下发髻走下轿子怒斥轿夫,“不长眼的东西!你……”
所有人来不及反应,只见白影一闪,朱红再也发不出声音,侯咽喉间绽开一朵妖艳的血色之花。没人看得清是谁做的,白衣人速度极快,一闪而过,等他们反应过来,朱红已然丧命,凶手早不见了踪影。
“杀人啦!”
木府,夏念挽起袖口,“彩真,打水来。”
“是。”彩真低着头想要当做没有发现她袖口和手上的血迹,“小姐快些换衣衫,吉时马上就到了。”
赵铃听说夏念回府,连忙赶过来,拉起她沾着血迹的手,“青绫出事了,刚有人传话来说朱红在长街被杀……”
在夏念的平静中,赵铃见到她袖口的一抹猩红,“青绫……你……受伤了?”
“青绫没受伤,铃姨不必担心。”夏念退下白衫递给刚打水回来的彩真,“拿去烧了,别让人瞧见。”
“青绫……朱红……该不是你……”杀的?
将手上的血迹洗净,换上一件朱红色的罗裙,长发随意挽起,夏念道,“铃姨当做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不知晓,不会出事的。来,青绫陪您去前院,吉时就要到了。”
此时赵铃才意识到,她口中请君入瓮中的君指的便是朱红。难怪她执意要将婚事操办的热热闹闹,难怪要请罗城的权贵,难怪要给朱红请柬。原来,木白的婚宴只是她布下的圈套。
“铃姨没必要害怕,杀人对青绫来说早就习以为常。青绫也不会给木府惹上麻烦,等木府的生意稳定下来,我自会离开。”
赵铃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卑微,居然会厌恶她为木府做的事情。“不,铃姨只是心疼你。”
十年,眼前的年轻女子是怎样度过的,才会让她平静的说出,杀人对于她老说早就习以为常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