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外面的风雪依旧,褚俊从榻上起来,却见小桌上的桂枝换成了红梅。
“疏影横斜水汽,暗香浮动月黄昏。”他拿着纸条,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不适行云流水的洒脱,已猜到出自谁之手。“佟喜!”
“皇上醒了,奴才立马吩咐他们准备晚膳,傲雪公子奉了药方上来,奴才已经命人将药熬好了。”
褚俊似乎并不关心这些,拿着手中的纸张问他,“皇后什么时候来过,朕怎么不知道?”
佟喜更加好奇,那两句诗词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让皇上看得出了神。“娘娘是傍晚前来的,见皇上睡着也就没吵醒,将梅花放下写了诗便离开了。”
“朕知道了,你去准备吧,朕有些饿了。”
将纸张叠好收入怀中,大婚以前,两人总是依靠传书信联络,反倒大婚之后,很少见到夏念亲笔所书了。
这场大雪,下了一天两夜,方才停歇。
褚俊每天喝着苦苦的汤药,只想快点调理好身体,不被夏念发觉。
宫外前朝余孽最近好像又在预谋着什么,动作越来越大,丝毫无所顾忌。
朝堂上褚俊坐在龙椅之上,不苟言笑冷着一张俊脸怒斥,“连一群乌合之众都无法拿下,朕要你们何用!”
“皇上息怒!”
佟喜站在一旁,甚是担心,皇后和傲雪公子都曾数次交代过,皇上不易动怒,否则对病情不利。
褚俊还想再说什么,刚一张口却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咳咳咳!”
幸好他及时掩盖,方才没有在大臣面前当众咯血,只是龙袍袖口的暗红色泽还是在提醒着他,却是又咯血了。
佟喜离他最近,又是时时刻刻注意,见到这一幕心中大骇,“皇上!”
见褚俊对他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佟喜才醒悟,如今在朝上,一旦暴露必定引起恐慌,皇后娘娘也会有所耳闻。
只是这一切仍旧逃不过石嵩,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他也清楚的看到了,龙袍袖口处的一抹暗红血迹。
褚俊稳住心神,下达旨意,“朕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无论如何,都要将前朝欲孽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此刻褚俊忽然想,如果自己真的不行了,起码要留给夏念一个太平盛世,也好让她省心,免得落得像自己一样的下场。
退朝,褚俊前脚进了尚宣宫的后殿,石嵩紧跟着走了进来,“佟喜,去外面守着,谁也不准进来。”
佟喜看着石嵩,再看看褚俊见后者点头,只得退了出去。
“什么事这么神秘。”褚俊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在椅子上坐下。还未等他缓过神儿,手腕便被石嵩握住,龙袍袖口处的血迹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石嵩难以置信的后退两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咯血了?”
知道瞒不住,却也想不到那么快被发现,“被你看到了。”
“什么时候的事?”石嵩觉得心里凉凉的,一连问道,“是什么病,严不严重,皇后可知道?”
转念一想怕是夏念不知,否则哪里还会让他早朝。
褚俊倒是坦白,全部对他交代了。“第一次咯血前几天下雪的时候,傲雪只说是之前几次重伤落了病根,加之调养不当寒气入体伤了心肺。他说只能保命,想要治愈除非有大罗仙丹。”
石嵩与褚俊两人自江湖相识开始称兄道弟,盛泽建立,褚俊更是封了他为仅有的亲王。两人兄弟情义深厚,石嵩自然会担心,“皇后看知道?”
褚俊坦言,“念儿还不知道,傲雪答应过朕会先瞒着。”
“你觉得能瞒她多久。”
“能瞒一阵是一阵。”看向他的眼神略带请求,褚俊道,“先别让她知道。”
石嵩无法,只得点头,“好,一旦她知道怕是要埋怨你的。还有,政务上的事情,我会替你多担着,你安心修养,别想太多。”
拉出石嵩的休息,褚俊脸色有些难看,“前朝余孽的事情你要尽快解决,朕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如果真的命不久矣,朕想着起码给念儿和胤青留下一个太平盛世。”
“呸呸!你胡说什么呢,你是皇上,福泽深厚,不会那么早死的,一定有办法,一定的!”石嵩红了眼眶,心中涩涩,想不明白为何褚俊会病成这样,连傲雪都没有办法。
褚俊有些虚弱的嘲笑着他,“都多大了,怎么还哭了。”
“你说的事情我会尽快处理,你也不要忘记皇后当初的话,你若抛下她离开,恐怕盛泽就要完了。”
用天下陪葬,夏念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她不会食言。
“朕相信你们真到那个时候,自然有办法拦下她。”
石嵩愕然,忽然怒道,“没有那个时候,褚俊,你死不了!”
守在殿外的佟喜见石嵩怒气冲冲的离开,心中少不了担忧,走进后殿,果然见褚俊满面苦涩坐在椅子上,神情戚戚。
傲雪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月樱宫离开根本不可能,先不说夏念是否能察觉,最近铃铛那丫头很是缠着自己,令人闹心。
“傲雪呢。”
小城子答道,“傲雪公子跟着铃铛出去了。”
夏念疑惑,这两人什么时候凑在了一起,不过最近铃铛确实很缠着傲雪,小丫头还总会脸红。
“奴才觉得铃铛喜欢傲雪公子。”
“呵呵,随他们自己吧。”
离开月樱宫,傲雪很快甩开铃铛,御花园中铃铛嘟着唇守着冰封的池水,吹着寒风瑟瑟发抖,忍不住抱怨,“傲雪是坏人!”
独自来到御书房,傲雪得知里面没有大臣方才从暗处潜入。
“你来了。”
傲雪点头,重新替他诊脉,也难得露出喜色,“稍稍有了好转,继续服药,情绪上切记有大的起伏,注意不要再受寒。”
佟喜在一旁将傲雪的话一一牢记在心,皇上总是记不住,只好他在旁边提点。
原先皇帝的脾气并不是喜怒无常,甚至十分隐忍。可能受到病情影响,最近越发容易动怒,尤其在政事上,更加苛刻了。“奴才都记下了。”
傲雪无奈,他还是这般不上心。离开后,忽然想起被他甩在御花园的铃铛,傲雪心思一闪先去了御花园。果然,池塘前一名衣着单薄的女子坐在石凳上,望着冰封的湖面愣愣出神,口里喃喃自语,“傲雪是坏人!”
临近忍不住轻笑,却惊得铃铛悠然转身差点没落入池中,长臂及时一揽,将人揽在怀中,“当心。”
不知是冻得还是窘得,铃铛满面通红,“你你!你都听到了!”
“我什么也没听到。”傲雪将她放好,“你当心点,别掉下去。”
跟在他身后,两人往月樱宫方向走着,铃铛忍不住问,“你去了哪里?”
“你总会知道的,现在我不能告诉你。”
傲雪神神秘秘的样子铃铛撇嘴,“不说就不说,我才不想知道。”
心思单纯的铃铛,也只有在主子身边才能保住性命,若是换了别人做主子,以她直爽的性子,怕早就是万劫不复。让她缠在身边久了,傲雪竟然心里有了动容,觉得其实也蛮可爱。
回到等他们回到月樱宫,傲雪正守在廊下,见到他们一同出现,略微勾起唇角,全然看好戏的样子。铃铛脸上羞红,小跑着去了后面,“娘娘,我去找沐若。”
“怎么,动心了?”
傲雪不是铃铛,不会因为夏念一个眼神或者一句调侃而羞窘得跑开。“主子知道属下喜欢她喜欢了好久,没那么容易放下。对于铃铛,动心说不上,倒是蛮可爱的。”
哑然与傲雪冷静到这般田地,他居然能分析自己的感情,不带疑惑,“哈哈,难得听到你这样一番话。”
既然入了眼,夏念也知道用不了多久,他们也许可以在一起。“用不用我推波助澜一下?”
“不用。”
铃铛表现得很明显,只要自己放松防备,那小丫头就立即缠了上来。哪里还需要别人暗中帮助,坦率的她对待感情也一样,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对了,皇上的身体最近如何,你常去照看着点。”
夏念这样一句话像是给了傲雪一道特赦令,终于不用在瞒着她了。“好,属下会常去看看的。”
晚上夏念让画儿做了宵夜,亲自给褚俊送到御书房。
两人面对面而坐,褚俊吃着汤羹,对她的视线避而不见。
夏念毫不介意他的不理睬,上下将他打量一番,越发觉得不对。褚俊似乎比之前又清瘦了些,而且脸色看起来不好,没有多少血色。“最近,身体觉得怎样?”
“还不错,傲雪上次开了药方,我有按时吃药。”
他们许久未见,夏念不主动来御书房,褚俊便不去月樱宫,就好像要避开什么一样。
其实是每夜褚俊都会咳醒,有时咳嗽会带出来些许血色。褚俊怕夏念见到,会为此忧心,也就白瞒着了。
夏念点点头,“昨个初一,你怎么没过来?”
“昨个儿初一?”他装作忘了一般,“政务太忙了,居然会忘记,佟喜也没有提醒我。”
这点她不以为意,只不过有些担心罢了,“没事,我也只是随便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