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悠专食炽炀。
它原是小孩子喜欢的一种野果，酸酸甜甜，很是可口，可直接吃。
揉碎了，还能做指甲的染料。一般的蔻丹用花，风赤人则用炽炀。
它的汁水颜色秾丽，与其他花配合磨成粉，均匀细腻，还带着一股怡人的香味儿。
每到四五月份，勤快的风赤女子会挎着篮子到山野里采炽炀。也有不少人在自家院前院后，围起篱笆，种上一簇又一簇炽炀。它们耐旱，耐寒，好养活，不娇气，成活率高。
当然，这样的情形还是在大批夜悠没来风赤之前才能看到。
风赤与云关，北梁一样，环境较为恶劣，风大，沙也多，基本看不到什么灵巧的鸟儿。大概能用手指头数出来的，不是鹰隼、夜枭，就是鹧应这些性情凶悍的大鸟。
它们栖居于悬崖峭壁，很少出没，一般人见不太到。
一些贵族子弟会养着当宠物，闲时可充当信使，战时能侦查敌情。它们很难驯服，一旦被驯化，就是非常好的帮手。
像夜悠这样个头小，嘴巴尖，羽毛又较稀疏的鸟，是风赤从来没有过的物种。
它们从山的那头飞来时，还有一些童子准备饲养着玩，给它们搭了不少温暖的窝。
就是这些看似无害的鸟儿，几乎将风赤拖入了黑色地狱。
它们繁衍能力强，还具有极大的破坏作用。先是将风赤肉眼能看到的炽炀全部吃光，接着又开始啄食田地里的庄稼。
最恐怖的，是它们吃完炽炀、庄稼后，还爱啄人。特别是眼睛。
人若是挨到它们哪怕一点点，身上就会起红疹子。还会出现浑身发痒，高烧体热等并发症。
虽不致命，但很折磨人。
而且，这些红疹子还能相互传染。若不及时救助，严重起来是会死人的。
它们还夜夜发出难听的怪叫声，让很多小孩子受到了惊吓。风赤城没有宵禁。晚上也没人敢在街上晃。
夜晚如鬼魅。白天似幽灵，夜悠的名字因此得来。
许裴放到任时，正是夜悠刚刚在风赤蔓延的时候。
他拔掉了风赤所有的炽炀。又想尽了各种办法，与夜悠一直斗争着，才在今年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风赤百姓再也没见到那些让他们想想就后怕，又比乌鸦还要讨厌的夜悠。
新的炽炀也重新长了出来。焕发出更娇艳的光泽。
陈之亮手里提着的，是最后一批夜悠。
它们。还是陈励千求万求保下来的。
陈励与许裴放一块流放到风赤。许裴放管军政，陈励管地志民情。许裴放对夜悠陌生，陈励至少在古籍中见过。
他说炽炀与夜悠是天敌。他只是暂时没找到能对付夜悠的生物，若赶尽杀绝。难保还会出其他幺蛾子，给他研究最好了。他还想像驯化野马一样，让夜悠为己所用。却最终失败。没能成功。
围城第一日，许裴放就盯上了这些夜悠。他早命人将城内所有的炽炀采了下来。此刻又全部倒在了城下。
他没想到陈励居然养了这么多，足足有50笼。
许裴放有些咋舌，心里那丝因陈励胆大包天而起的不悦，立马被喜悦代替。
当初心软，留着它们，果然还是有用处的。
这些半道被迫改吃其他食物的夜悠，一闻到炽炀的香味，就在笼内各种扑通。
果然，一打开笼子，它们就迫不及待的循着炽炀的香味飞了下去。
黑压压的鸟飞扑腾过来，还在云梯上的盛兵立刻遭了秧。
他们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挠着脖子，从云梯上滚了下来。
城下的盛兵更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先被头顶飘下的红色果实给蒙圈了，接着又被忽然飞来专啄人眼睛的恶鸟各种追。
最后，又被跌落下来的同胞砸了个严实。
夜悠肆无忌惮的在盛军中折腾，炽炀被踩的稀巴烂，越来越多的盛兵身上都沾上了炽炀的汁水。
然后，他们都成了夜悠的目标。
惨叫声此起彼伏，盛军的阵型登时大乱。
被琢之后的盛兵浑身起了红疹，他们脱掉了衣服，到处逃窜。
有的丢掉了手里的刀，有的解开了衣服各种抓，还有的在地上打滚哀嚎。
夜悠吃不到炽炀，尖尖的嘴喙直接琢向了他们的眼睛。它们用锐利的爪子勾住盛兵的脸，一阵挠，又一阵琢，无比凄惨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樊先骑着马，拿着银枪不断刺着逼近的夜悠。
又朝慌乱的士兵大声吼道：“不准退，不准乱，听到没有！！！”
却没人理他。一只夜悠猛的扑来，樊先一把抓住，直接扭断了它的脖子。
“不过是几只破鸟，你们再不起来，可就得军法处置！”
形势太过混乱，樊先的话根本不起作用，他只得让弓箭手准备，企图射下空中的怪鸟。
漫天的箭矢射向了天空，吃得太饱的夜悠没有躲过，还在地上打滚的盛兵同样没有躲过。
夜悠又极为聪明，居然吃一堑长一智，在空中已然学会灵活躲避箭雨，更有几只直接扑在了盛兵胸前。
不时有夜悠掉落，紧跟着有盛兵倒下。几乎死一只夜悠，就要配上好几个盛兵的性命。
这就是自己苦等的良机！
张作猛看着乱成一团的盛军，心下狂喜。
他不知道到处飞腾的鸟是什么鬼，可他知道，这是许裴放给自己的机会，也是给他的机会。
他拔出了剑，指着前方，大喝一声：“兄弟们，给我上！盛贼就在眼前，为北梁百姓报仇的机会到了！”
韩潼早让士兵们蒙上了脸。张将军话刚落音。他与李果率先奔了出去。
“冲啊！”藏匿着的千国士兵倾巢而出。
陈之亮见穿着千国兵饰的人从左边窜了出来，眼里立刻滚出了泪。
“大人！你看，援军果然出来了！”
许裴放默默不语。放夜悠是他的绝招，也是他最后的办法。
他盼着放出夜悠后，迟迟没有动静的援军可以配合着，趁机杀的盛军溃败。
他这是在赌。
所幸，他赌对了。
樊先看着忽然冒出的千兵。太阳穴突突跳了好几下。
他爆了几句粗。拿着银枪，借着马的高度，直接挑向了前面杀红了眼的李果。
就在银枪要刺到李果的后背时。一个剑鞘飞了过来，适时挡住了樊先的偷袭。
韩潼边杀边问李果：“你没事吧？”
李果满脸是血，手却没有停：“多谢！韩副将你救了我一命。”
韩潼被他逗乐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救你的。可是张将军。”
李果不由往后瞧。只见张将军已经跟刚才偷袭自己的人缠斗了起来。
他不由暗暗吃惊。
他一直以为像张作猛这样德高望重的将军，只会站在背后指挥。是不会上战场的。况且，张将军年纪也大了。虽然不至于‘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但至少不用亲自打打杀杀啥的。
可眼前拽住了银枪。身姿依然矫健的人，哪里是50多岁人该有的勇猛？
像是受到了鼓舞，李果猛地砍断了一个盛兵的头。脚又揣上了另外一个盛兵的肩膀。
韩潼按住了胸前的两个旧伤口，手也忙活个不停。
他甚至还拿李果开起了玩笑：“要杀多少个盛贼。你才过瘾？”
李果吐了一口口水出来：“若能手刃北夜王，那才是真的过瘾！”
被点到名的北夜王，此刻已到盛怒的边缘。
他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孟敬尧，声音含着煞气：“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孟敬尧顾不上揉胸口，头挨着地：“回……回王爷，属下句句属实。邓尊他，他真的没保住粮草！”
“饭桶，一群饭桶！”
北夜王抽过旁边士兵的刀，孟敬尧全身抖得像筛子：“王爷息怒……这一切都是邓尊的错！跟属下一点关系也没有。属下急着送往生蛊，邓尊拍着胸脯说会看好粮草……”
“滚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东西！”
北夜王又一脚踢在孟敬尧胸前：“没有眼色的蠢货，还不快滚！”
孟敬尧忙滚到一边。他摸了摸胸口，好像断了四根肋骨。
他吐了两口血水，暗暗试了一边内力，内脏无碍，不由呼了口气。
他仍然垂着眼，可眉梢却闪过一丝得意。
北夜王还不解气，竟将手里的刀生生折断，断成了两截。
他一抬头，看到混乱不堪的战场，眉头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
“好好好，好一个许裴放，本王果然小瞧了你！”
北夜王连叫了三个好字。孟敬尧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空中的夜悠尽数被杀光，许裴放看了一会儿，才对陈之亮道：“告诉陈励，准备开城门。”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蕴含着千军万马的力量。
他将手放在了胸口位置，拿出被衣服覆盖着的一条红绳子。
又对着串着的木观音，亲了两下。
陈之亮呈上一把灰色的剑。
他一把拿过，转身就往城下走去。陈之亮立刻跟上。
天好像又暗了一些。
韩潼瞧了瞧就快挨到自己头顶的乌云，语气中带着惊喜，及不置信。
“这是要下雨了？”
话刚落音，大颗大颗的雨就溅在了他脸上。
“将军，下雨了！”
磅礴的大雨顺势而下，很快浇灭了风赤城上，城下的大火。
还没到城门的许裴放，也被忽如其来的大雨震了两下。
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又加快了脚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