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地。
苦桥。
琼恩·莱特和山姆威尔一行人，正待在温暖的帐篷里。
有人聚在火炉边喝着烫过的酒，也有人坐在橡木桌旁的长凳上，大家纷纷笑作一团。
戴利恩爵士正绘声绘色地说着故事，这个未出师的吟游诗人擅长模仿各种声音。
听他讲故事，如同身临其境，他一会儿模仿国王，一会儿又变成猪倌。
当他学起酒馆侍女或城堡里的公主时，那高亢的假音，每每让大伙儿笑得泪流不止，而他装起太监，则像极了夸张化的“八爪蜘蛛”瓦里斯。
所有人都在为他的故事欢呼……
“昨天多谢你，不然我就不只是脑袋破皮了。”山姆威尔小心的摸着脑袋上口子，痛的哇哇直叫。
琼恩拍拍山姆威尔宽阔的肩膀，“这点事不用谢，我们是朋友。”
想了想，他补充说，“或许明天你就会进步的。”
山姆威尔一脸哀怨地摇头，“才不会！”
他强忍泪水说，“我永远都不会进步，我是个胆小鬼，根本没勇气拿起剑，更何况跟骑士们对打……”
这个世界有太多逞英雄的胆小鬼，大部分人宁可否认事实，也不愿面对真相。
能像山姆威尔·塔利这样自承怯懦，还真需要点古怪的勇气。
琼恩换了一个不伤胖子自尊的话题：“对了，你父亲蓝道伯爵为什么这么对待你？”
“大概是怕我跑回角陵，跟我弟弟狄肯抢夺继承权吧！明明我早就跟他解释过了……”山姆威尔带着略显怨恨的语气。
“从你被塔利家族送到绝境长城的那一刻，你已经跟他们没关系了，记住，你现在是多米利克大人麾下的骑士……”
山姆威尔嘻嘻笑着对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戴利恩爵士讲完故事又开始唱歌。
歌声嘹亮动听，听得出他的底子不错，但腔调带着点南方的口音。
“他是北境的骑士吗？”山姆威尔不确定地问。
“嗯，不是，他是南境的人。他原本……呃，是个吟游诗人，嗯，可能不很专业啦，但也不赖，算是未出师的吟游诗人罢。”琼恩思索道。
“那么怎么成为多米利克大人麾下的骑士？”山姆威尔好奇地问。
“说起来有点惨，他睡了金树城罗宛伯爵的女儿。
那个女孩大他两岁，戴利恩发誓是她帮他爬进卧室窗户的，可在父亲罗宛伯爵严厉的目光下，女孩指称自己是被强暴的。
于是，可怜的戴利恩被当作犯人，送到绝境长城当守夜人。
在出征塞外围剿野人的时候，他立下不少功劳，这才被多米利克大人破格收为麾下骑士……”
琼恩摸着下巴解释起来。
“那真算是因祸得福了。”山姆威尔感叹，心说这位国王之手用人真是不拘一格，连这种犯人都能收到麾下。
“闲聊就到这了，我要去求见蓝礼公爵。”琼恩耸耸肩，裹紧斗篷准备离开。
即便蓝礼·拜拉席恩今天仍旧拒绝接见他，但琼恩早已将这一举动当成惯例。
即便见不到蓝礼，也能从他身边的人打探到一些消息。
山姆威尔蹒跚地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怎么？”琼恩耸耸肩。
“跟你在一起，更安全一点。”山姆威尔满脸愁容，“不然我父亲还会逼我跟别人打架的，而最终挨打的还是我……”
看着胖子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琼恩忍不住开口：“山姆，你知道多米利克大人为何派你当我出使的副手？”
“多米利克大人让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给蓝礼公爵上眼药的嘛。
他麾下大将蓝道·塔利的长子竟然是敌对势力的使者，这让那位以睿智着称的蓝礼公爵怎么想？
我父亲之所以千方百计想赶我走，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琼恩听了，不禁莞儿一笑道：“那你为什么不逃走？”
“比起在绝境长城当守夜人，在这里挨点打又算什么？而且我看的出来，我父亲蓝道伯爵并没有下死手，塔利家族的骑士也不敢真伤了我……”
山姆威尔·塔利虽然臃肿笨拙，胆子又小，但他可不笨。
…………
今日的天气不错。
阳光下，无数的钢铁矛尖闪着红光，仿佛正在泣血。
几乎所有的南境贵族，都响应了蓝礼·拜拉席恩的号召。
四处可见高庭的金玫瑰，绣在士兵和仆人们的右胸前，招展在装饰长枪和木矛的绿丝幡上，刻画在提利尔家族的盾牌上。
琼恩还看见佛罗伦家族的狐狸鲜花旗，两支佛索威家族的青苹果旗和红苹果旗，奥克赫特家族的橡树叶旗，克连恩家族的鹅旗，以及穆伦道尔家族那描绘成群黑橙蝴蝶的旗帜。
以及山姆威尔所在塔利家族的健步猎人旗……
曼德河对岸，风暴之地的领主贵族们，也升起了自己的旗帜——他们是蓝礼直属的封臣，宣誓效忠于拜拉席恩家族和风息堡。
除开他认识的盾牌徽记，另有十几个异常陌生的徽记。
想来他们是效忠于某个领主的次级贵族，或是雇佣骑士和自由骑手。
这些人聚集到蓝礼·拜拉席恩周围，为的是要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站在胜利者的一边……呃，他们自认为的胜利者。
蓝礼公爵自己的旗帜高高飘扬于众旗之上。
一面金黄底，绣着拜拉席恩家族黑色的宝冠雄鹿的旗帜，高大、腾跃而骄傲。
琼恩·莱特像往常一样来到营帐前方，大声宣布自己的身份和来意，求见蓝礼公爵。
营帐里迟迟没有动静，就在他以为蓝礼公爵继续拒绝见他时。
“琼恩子爵！”老骑士科棱爵士掀开帐门，大步走了出来，“蓝礼国王召见你！”
琼恩愣了一下。
一旁的胖山姆威尔也愣了一下。
“科棱爵士，你说什么？”琼恩不确定道。
“我说，”老骑士吹胡子瞪眼，不得不再重复一遍：“蓝礼陛下召见你！”
…………
营帐里面的空间，宽广无比，远比外面想象得要大，足足比得上普通城堡的大厅了。
居中是一处高台，琼恩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高位的“国王”。
蓝礼·拜拉席恩在雄鹿宝冠下穿了一身绿色的天鹅绒外套，胸前用金黄的丝线、代表高庭的色彩，绘着拜拉席恩的纹章。
与他同坐高位的女孩也穿着高庭的服饰，那是他年轻的“王后”玛格丽·提利尔，梅斯·提利尔公爵的女儿。
那女孩比罗柏还小，非常漂亮，麋鹿般温柔的眼睛，长长的棕色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肩膀。
她的笑容既羞涩又甜蜜。
琼恩不得不承认，玛格丽·提利尔的美貌着实让人惊艳。
不下于多米利克大人的未婚妻——自己的异母妹妹珊莎·史塔克。
琼恩明白，正是由于她和蓝礼的联姻，全南境的贵族才联合在这位风息堡公爵身边。
科棱老爵士带着琼恩、山姆威尔来到蓝礼脚下的位置。
“恕我打扰您，陛下，”老骑士单腿跪地，“我很荣幸地为您带来琼恩·莱特子爵，他是国王之手、御前首相多米利克大人的使者……”
蓝礼表情故作惊讶，“琼恩子爵？欢迎，欢迎之至！”
他的语气像是琼恩等人是今天刚刚来到这里的，而不是被他晾了一个多月了。
装什么装？莪们明明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
山姆威尔忍不住心中腹诽。
而琼恩默不作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位风息堡公爵、风暴地总督为何选择这个时候接见他？
“琼恩子爵，”蓝礼嘴角含着笑意，“国王之手派你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蓝礼大人……”琼恩开口道。
“是陛下！”
彩虹护卫“美人”布蕾妮尖锐地打断他，更正道：“而且你应当在国王面前跪下说话。”
琼恩自然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美人”布蕾妮，也知道她因为在比武大会中击败“百花骑士”洛拉斯，从而成为蓝礼的“彩虹护卫”。
她穿着一身骑士的服饰，崭新的彩虹披风披在后背。
可是，没有衣物能遮掩她平庸的相貌。
满是斑点的巨手，又圆又平的脸，暴突的牙齿。
她的体形看起来也极丑陋，宽阔的臀部，粗壮的大腿，隆起的、肥厚的肩膀，却一点胸部也无。
“大人和陛下之间的差距，比你想象的要小得多，布蕾妮小姐。”
琼恩不卑不亢地说，“蓝礼大人戴着王冠，君临城的乔佛里陛下也一样。依我看，我们与其在这里争论礼仪与头衔，不如先谈谈许多更迫切的话题……”
听罢此言，蓝礼麾下不少贵族蠢蠢欲动。
他本人倒只是笑笑，“说得好，琼恩子爵，我们有的是时间讨论‘陛下’的问题。告诉我，多米利克·波顿派你来是想跟我谈些什么？”
“多米利克大人希望您放弃王位、以及对铁王座的宣称，然后继续效忠乔佛里国王，为整个王国的稳定作出巨大贡献……
您仍然能保留风息堡公爵、风暴地总督的位置，并在御前会议获得一个尊贵的身份……”
琼恩抛出了多米利克信件中交待给他的说辞。
“哈哈哈……”蓝礼忍不住大笑起来：“如果像那位国王之手所说的，那我们这些人聚集在这里，图的是什么？即便我答应，也要问在座的诸位大人会不会同意？”
蓝礼将目光投下座下的诸位贵族。
……
从山姆威尔的介绍中，琼恩早已对这些南境贵族有所了解。
身材结实健壮，白色上衣上延展着金树家徽的是金树城的马图斯·罗宛伯爵。
在他下首坐了奥克赫特伯爵夫人，纤细娇小。
而在她左边则是老熟人蓝道·塔利，他的宝剑“碎心”背在身上……
“蓝礼陛下才是七国唯一的王！”
马图斯·罗宛伯爵大声宣布。
“比起兰尼斯特所生的毛头小子，蓝礼陛下才是最适合铁王座的人选。”
奥克赫特伯爵夫人呢喃道。
“陛下，他这是对您的不敬，请容许我砍下他的脑袋，以此谢罪！”
蓝道·塔利伯爵厉声道。
他留着一把短硬灰胡，狠狠瞅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山姆威尔，“铿锵”一声，拔出了背在身后的瓦雷利亚刚宝剑“碎心”，这是塔利家族世代相传的宝剑。
山姆威尔这下吓呆了。
琼恩面色如常，目光冰冷。
一旁的蓝礼露齿而笑，“放松放松，蓝道大人，别太鲁莽了。
说起来我跟那位国王之手没有什么仇怨，甚至当初在君临城的时候，还并肩作战过。
我应该感谢他，毕竟他替我老哥劳勃报了仇，又帮我对付了兰尼斯特的军队，还把泰温赶回了凯岩城……”
…………
“不过，语言实在太过苍白无力，我们用实力说话！
琼恩子爵，诸位大人，请跟我一起出来！”
蓝礼率众走出营帐，身后大批贵族和护卫紧紧跟随，直到他们来到一处高地。
四周都是平坦空旷的原野，很轻松就能极目眺望遥远的地平线。
此时此刻，下方的场景：
无数钢铁矛尖，在阳光下闪耀，覆盖四野，组合成无穷无尽的方阵。
“琼恩子爵，请您好好算算下面有多少人。”
蓝礼面色平静地说，“但即便数到日落，也数不完，而你的国王之手有多少人马，能告诉我吗？”
琼恩并没有接话。
蓝礼自顾自地说：“听说当初的君临谷地联军只有两万人马，现在河间地贵族也追随他，后面北境、谷地又加入了一些人，或许他有了四万人，如果我们估计没错的话……
而在这里，我有两倍于此的军队，整整八万人马！”
蓝礼的语气愈发自信，“这还仅是我手下大军的一部分。梅斯·提利尔公爵带着一万士兵留守高庭，另一支强大的军队替我守卫风息堡。”
“您的军队再多，可乔佛里陛下才是真正的国王！”琼恩冷不丁刺道。
“你说我的好侄子？他的确是劳勃的长子，继承权也在我之上……”
蓝礼大笑，“但请告诉我，我老哥劳勃有什么权利要求铁王座？”
他没有等琼恩回答……
“噢，的确人们常说拜拉席恩家族和坦格利安家之间有血亲关系，数百年前的联姻，私生次子和老王的大女儿……除了学士谁在乎这个？劳勃得到王座靠的是他的战锤、他的军队……”
蓝礼·拜拉席恩伸出手臂，向着底下的军队用力挥舞。
下方的骑士和士兵们，传来如海的欢呼声……
“如果多米利克·波顿愿意像他岳父艾德公爵支持劳勃一般支持我，他将发现我是个慷慨的人。
我会乐于承认他的一切领地、头衔和荣誉，包括他赫伦堡公爵的身份。
只要他高兴，他可以继续当任我的国王之手，治理国家。
前提是，他要向我屈膝臣服，承认我是七国唯一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