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在酒楼的华灯下,邵实表面在亲友面前谈笑风生,一副事业有成的姿态,心底里却是上下翻腾,像被吊在绳子上荡秋千。
原本以为,创业似乎只要自己尽心尽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可顺风顺水。可不成想,做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怎样的不容易。自从平台上线,自己几乎没有一天能够放空身心,纵情享乐,与其说是一个站在指挥台上耀武扬威的将军,不如说是一个被束缚在绞刑架上渴望生机的囚徒。
他表面上听着丈母娘在那里东拉西扯,点头应和,却并没有多少听到心里去,更没有注意到母亲和妹妹的神色。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压根就不会去关注。手机和电脑成了他最亲密的朋友。在饭桌上,他本来是想放下一切,好好陪家人,但小米冷淡的态度还有那句“你这不要高兴太早”的话,让他心里面像刀剜了一般。他既想顾亲朋好友的周全,又迫切地希望能够早点结束这形式主义的晚餐。
白天,他在公司里刚刚开完一个紧急会议,就赶来酒楼招呼亲友。财务上报了当月的财务情况,一批坏账集体出现,坏账率由5%提升到了8%,这个跳跃,是出乎意料的。
他马上从进出账审核环节开始一一敦促风控进行分析,并叮嘱他们当天完不成风控报告,不许下班。因此,餐桌上他将手机就放在自己的右手边,屏幕一亮,他就用眼睛斜瞟着瞅上一眼。当大家饭也吃得也差不多的时候,邵实接到了风控组组长的电话。
“喂?怎么样?”邵实问道。小米的眼睛斜撇着邵实。
“好好好……过会儿见。”邵实眉头皱了一下,然后挂断了电话。
他匆匆送家人回了家,然后急急去了公司,小米现在对他的行踪,不多过问,来去随他。
“邵总!”风控组长,一个约么三十岁的,男子,脸精瘦,脑门突出。
“嗯,报告呢?”邵实踏进门就立刻进入工作状态,六七个员工都在眼巴巴地看着他,脸上颇有一些不悦。
接过风控组长拿过来的材料,邵实问他:“大家都吃饭了吗?”
“还……没有。”风控组长说。
“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给大家叫外卖。干活也不能饿着了。今天晚上除去加班费,每人二十元餐饮补贴。”邵实知道每个员工的辛苦,当年自己给别人打工也是如此。
风控组长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先给我大致讲一下吧。让大家早点回家。”
“这些坏账,我们从借款人的年龄阶段、家庭背景、职业、单位、在其他平台的借款历史方面都作了分析……我们发现,有一部分坏账是来自于同一个行业,甚至有些是同一个公司的。”风控组长介绍道,“这两年开始,金融热、实体冷,我们P2P平台就疯长到了一千多家。实体行业不是很景气,最近有两个大型的上市公司开始大批量裁员,一个企业一下子裁了两三万的员工,这些员工的借款,大概占到了这次坏账的4%,比例还是蛮高的,算是比较有典型性。”
“嗯,其他的呢?”
“其中有一部分学生,还有一部分二十到三十岁的职员,具体有什么共性,还没摸得太清楚,这些人的信息都在这个报告后面了。”
“嗯,行,以后密切关注各行业动态,看来人员不能太集中,要分散在不同的行业企业。”
“嗯,您说的是。”
“好了,你们抓紧时间回家吧,有什么事儿明天上了班再开展。”邵实拍了一下风控组长的肩膀。
等所有人都走完了,邵实在办公室里,将双脚翘在办公桌上,边抽着烟,边看材料。想到小米对自己的态度,他就不想跟小米讨论任何关于公司的问题,这事情只有自己扛着,不必回去自讨没趣。
反反复复看了一两个小时,他发现这数据有些问题,噌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来回不停地踱步。
然后,他准备拨电话,但最后点出去的那一刻,他放弃了,将手机装进口袋,然后开车回家。
第二天,他和多多简单地告了别之后,就回到了公司,多多很可爱,但他却不能为他多作停留,还好,多多粘的是他妈妈和奶奶。他心里有些难过,但为了这个家的以后,为了多多能享受更好的资源,他必须有所舍弃。
“琳娜,叫全体风控到会议室,开会。”邵实到了公司便拿了昨天风控组长给他的报告直接进了会议室。
“我昨天晚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你们看我圈出的这些是怎么回事?”邵实将报告往桌上一推,琳娜拿到手里,昨天她不在公司,所以还不太清楚。她仔细看了一下,眼睛翻动了一下,然后传递给了风控组长。
“这几个贷款人,都是在相同的几个平台借贷过,而且金额都不低。恐怕……”风控组长说了一半,便不说了,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邵实。
“恐怕有鬼了。”邵实心中的想法得到了些证实,但具体还需要查证,“查,琳娜,这几个单子看看谁做的,另外,每个业务员都列入调查!”
“嗯,好的。”琳娜眨了一下眼睫毛刷得粗粗地眼睛,她明白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调查了一整天,琳娜和风控组长找邵实汇报。
“把门关上。”邵实示意风控组长关严了门,然后请两位坐下说话。
“是这样的,这几单是两个人做的,一个是业务员赵飞军,一个是业务员张章。其他的人暂时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嗯,那就好。”邵实紧锁的眉头瞬间放松,额头聚起的纹路也铺平了,然后他两手交叉说,“琳娜,请把他们给我叫进来。”
那两人被叫进了邵实的办公室,看着邵实板着的脸,都低下了头,似乎已经知道为什么被叫进来。
“你们知道我叫你们什么事儿吗?”邵实冷冰冰地说。
“不……不知道。”赵飞军不自然地笑着说。哪有人会自己承认错误呢?不是笨,就是傻。
赵飞军,鼻头圆圆,一股中年油腻相,表情淡定。张章,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紧张地撵着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