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就是生活,人生惟有前进——巴金。
人生是一座山,重要的不是它的高低,而在于峻秀;
人生是一场雨,重要的不是它的大小,而在于及时;
人生是一个谜,重要的不是它的谜底,而是它的无常!
初夏,阳光灿烂,绿色的田野,金黄色的麦子,微风中,传来阵阵布谷鸟的叫声......
突然,风起处,下起了冰雹,泥泞的土地上到处散落着被冰雹打落的麦穗......
转眼春去夏来,离1978年高考的日期越来越近了。
我和Y的话题也越来越多地谈论高考的事情。
一天,我从我妈学校出来,又去看Y,闲聊中,Y一面打字一面关心地问我:“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我坐在她身边,满怀信心地回答。
“有把握么?”Y不放心地问道。
“有!”我断然地回答:“如果再考不上,这辈子就不结婚了!”为了表达我的必胜信心,我又加了一句。
在那个年代,对每一个人来说,结婚可是人生头等大事!因此我们常常以此起誓来表达自己的决心。
Y听了,停下正在打字的手,转过身来,用充满疑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观察我说这话是不是认真的,然后又转回身去,低着头继续打字。
半晌,Y轻轻地问道:“如果考不上,真的不结婚了?”问的时候她没有看我,但明显有点忧心忡忡。
我突然感到我这个人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因为虽说我和Y二人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我们彼此间都知道我们二人之间的交往到底意味着什么,特别是我,已经开始在憧憬将来和Y结婚后如何双宿双飞的场景了。
于是我忙笑着安慰她道:“不可能考不上!”
“再说,现在即使是做和尚,也是需要大学文凭的。因此如果我考不上大学,这要做和尚也没有地方收啊!”我见她依然显得有点忧心忡忡,于是就打趣道。
我没有说谎,当时如果要做和尚,还真的需要是佛学院毕业的。
Y听到我这么幽默,噗嗤一声笑了,再次停下打字的手,转过身来,看着我说:“你真幽默!说正经的,真的这么有把握?”
“有!”我看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回答:“这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我不能失败,也不会失败!”
Y听我这样说,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凝视着我,但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欣慰和赞许。
不过,我说的是真话,这半年来,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还有来看她的这半小时,我所有的时间都在复习高考,连星期天也没有放过。
加上我妈在向明中学,那可是当时上海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每天我在我妈所在的办公室,有问题了,马上可以去问老师,这样的条件也绝对不是大多数的人可以有的。
包括,我这个人可能天生就是一个学理工科的料,数理化对我来说不但不枯燥,反而让我在每解出一道难题时会产生一种难以言状的成就感,因此我在高考复习的进度上远超一般的人,所以这次高考我是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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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夕阳已经西下,上海复兴路,老湾区少年宫门口,昏暗的路灯透过路边的法国梧桐树叶有气无力地射在人行道上,一个理着平头的男孩和一个梳着马尾巴的女孩——这是我和Y,说笑着从少年宫大门走出来相互扬了扬手,各奔东西离去......
然而,这世界上:
很多人,不是你留,就一定能留住的;
很多东西,不是你要,就一定能得到的;
很多事,不是你想,就一定能做到的。
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句古训:“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1978年的第二次高考,录取40万人,报考人数却创纪录地超过610万人!
因此,国家不得不采取更为严格的筛选措施——发了一个通知:
1)限制报考的年龄——超过28岁不能报考;
2)要进行体格检查,体检不合格的不能报考,并特别说明了凡是患有严重慢性疾病的人不能报考!
不幸的是:我从小就得了慢性支气管哮喘。
因此很多人好心地劝我说:“算了吧,不要再这么辛苦地日日夜夜学数理化了,你有慢性支气管哮喘,这能通过高考体检吗?”
也有些人趁机讥讽我,说:“哈!半年就想学完六年的数理化?可能吗?!现在好了,高考要体检了!你从小就得了慢性支气管哮喘,这高考体检肯定通不过,因此现在可以省省心了!”
而更多的人是为我感到遗憾和惋惜。
但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不认为我的努力会白费,我也不认为我会就此和成为一个大学生无缘,特别是我感到自己的慢性支气管哮喘现在已经好多了。
我从五岁开始就得了支气管哮喘,看了很多医生,都说这是慢性病,无法根治,只能通过锻炼增加自身的体质来减少发病的次数和强度,于是在我十岁那年,我的爷爷找了他的一个老朋友,这人是陈氏太极的传人,来教我打太极拳,十多年坚持下来,我的体质得到了明显的改善。
所以我不认为我的慢性支气管哮喘对我上大学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妨碍,而最近半年的日以继夜的自学数理化,也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什么不适的情况出现。
因此我想如果我能够搞到一个医生开的证明,证明我的病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那么我还是能通过高考体检的!
但到哪了去开这张证明呢?
我想到了周医生!
周医生是我所在的高泰电讯组的医务室的周医生,但她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这可是关系到我能不能考大学的问题!
于是我忧心忡忡地来到了高泰电讯组的医务室找周医生。
高泰电讯组的医务室,实际只是在老式居民楼的天井里的一个不足六平米的冬冷夏热的违章建筑:
医务室内四周的墙壁简单地使用石灰刷白了一下,屋顶吊着一只40w的日光灯。
对门靠墙放着一个上半部是玻璃门的柜子,柜子里整齐地排列着病历卡;
门的左侧也放着一个上半部是玻璃门的柜子,里面有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药品、体温计等;
门的右侧,是一张陈旧的单人办公桌,桌上放着一个血压仪,还有一瓶蓝墨水和一瓶红墨水,周医生面对着门坐在这办公桌的后面。
周医生是个68届的初中毕业生,毕业后去了农村插队落户,后来队里看她是个女知青,虽然只是初中毕业,但那时中国农村中的普遍文化程度连高小毕业都不到,因此就让她当了一个“赤脚医生”。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没有多少人会知道什么是“赤脚医生”了。
“赤脚医生”是上世纪60~七十年代中期开始出现的名词,指的是没有固定编制,一般经乡村或基层政府批准和指派,受当地乡镇卫生院直接领导和医护指导的有一定医疗知识和能力的医护人员。
他们的特点是:亦农亦医,农忙时务农,农闲时行医,或是白天务农,晚上送医送药的农村基层兼职医疗人员。
“赤脚医生”的出现,在当时一定程度上解决和缓解了我国广大农村地区缺医少药的问题,他们在广大农村地区普及爱国卫生知识、除“四害”、根除血吸虫病等方面作出了巨大贡献。
“赤脚医生”中的代表人物叫王桂珍,她是电影《春苗》的原型,除得到国家领导人的多次接见外,还曾登上天门城楼参加建国20周年庆典,代表中国参加在日内瓦举行的第27届世界卫生大会并作发言,1977年发行的上海壹市斤粮票上还有其肖像。
而“赤脚医生”的这个名称,是1968年9月,当时中国最具有影响力的杂志《红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从“赤脚医生”的成长看医学教育革命的方向》的文章,然后文章在全国内各大报刊被纷纷转载,于是“赤脚医生”的名称就此走向了全国。
周医生就曾经是这样的一名“赤脚医生”,后来国家出台了知青返城的政策,周医生就回到了上海,被分配到了我们高泰电讯组,并当了医务室的医生。
来到高泰电讯组后,由于我是“砂头组”的组长,当时在高泰电讯组里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同时我待人随和,很有亲和力,加上我经常去她那里看病,因此她和我走得很近。
恢复高考了,周医生也想去参加高考,她想去考医学院,由于当时我在高泰电讯组中的高考复习进度是最快的,因此她在自学中遇到了问题,就会来问我,而我也总是不厌其烦地会帮她解答,因此她和我的关系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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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看病啊?”,周医生正在埋头叠纱布,见我走进医务室,就抬起头来热情地招呼道。
我见周医生问我是不是来看病,就摇摇头,然后在周医生的对面坐了下来。
周医生见我摇头表示不是来看病,然而又是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为了高考体检的事,是吧?!”
听周医生这么问,我惊奇地想,她怎么知道我来找她是为了高考体检的事?但转念一想,明白了:因为高泰电讯组中想去参加高考的不光是我一个,因此因为体检问题去找她的人自然多了去了。
“是!”于是我点点头,简短地答道,不过依然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周医生见我说确实是因为高考体检的事,于是就走到柜子前,翻了翻,找出了我的病历卡放到了我面前。
我来找周医生,确实是要拿我的病历卡,因为国家规定去参加高考体检的都必须带上自己的病历卡,但我今天来也并非全因为此,我还有事求她帮忙——想让她帮我开一张证明,证明我的慢性支气管哮喘已经明显好转了。
我拿过我的病历卡,从头翻了起来,只见里面满满的都是我看病的记录,在这些记录里,绝大部分都是我来配吃支气管哮喘的药的记录,这更加重了我的担心,于是耷拉着脑袋把病历卡放入了中山装右下方的口袋中,心里想着:“怎么开口和周医生说呢?”
周医生见我垂头丧气的模样,知道我的心思,就用一种替我抱不平的语气说道:“这高考为什么要体检呢?”
“不知道。”我沮丧地摇摇头简单地答道。
实际上,我知道国家这次高考要体检是因为报考的人太多了,要先筛掉一批,而我说不知道,实际上是想说为什么我的运气就这么差,遇上了这样的事呢?
“现在很多人在说,这次高考的时机是最好的,因为有基础的去年都考上了,今年由于年龄限制“老三届”也都不能考了,而正规的中学生要到明年才会毕业,所以今年虽然报考的人多,但对准备充分的人来说,实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周医生见我仿佛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就在一边用惋惜的口气对我说道。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周医生的话正是国家宣布第二次高考时间后,坊间一直在流传的一种说法,因为从1977年开始,中学的教学内容恢复正常了,但这批学生要到1979年才能毕业,而一些在过去的十年中坚持自学数理化的,都在去年的第一次高考中被录取了,加上有数理化基础的“老三届”,也因今年有了年龄限制而不能考了。
因此确实如周医生所说,今年是一个绝佳的参加高考的时间窗口,当然,前提是你必须已经准备好了,而我,经过半年多的日以续夜的学习,自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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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医生见我还是没有答话,就又说道:“老实说,我去考那是不甘心罢了,我自己也知道考上的机会很小,但如果你今年去考,我想一定能考上!”
周医生这么说的本意是想安慰我一下,但她的话并没有让我快乐起来,反而让我更烦恼了,因为周医生说得没错,高泰电讯组里的同事们,我周边的朋友们,还有我妈学校的老师们,都夸我自学能力强,对数理化的领悟要比一般的人高。
实际上,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我从第一天准备参加高考起,就感到自学数理化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件能让我充满热情的事,而当时对很多人来说,自学数理化,那就是一桩苦差事。
我对自学数理化之所以有这样的热情,是因为我从中看到了我的未来和前途!
但现在,我现在却因为患有慢些支气管哮喘而很有可能因此无法通过高考的体检,所以开一张证明我的病已经明显好转的证明成了最后的希望。
想到这里,我皱着眉看着周医生,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如果能帮的我一定帮!”周医生听我说有事要她帮忙,就爽快地答应道。
我见周医生说愿意帮忙,就感激地说道:“我想麻烦你帮我开个证明。”
“开个证明?证明你没有慢性支气管哮喘?那可不行!”周医生一听我说要让她搞个证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是不是要让她证明一下我没有慢性支气管哮喘这个病,于是为难地摇摇头说道。
“不是我不肯给你开这个证明,而是你的病在这病历卡上都记载着那!”周医生无奈地又补充了一句。
周医生虽然不同意帮我搞个没有慢性支气管哮喘的证明,但她的口气却是对我充满着同情和无奈。
我见周医生误解了我的意思,就用一种商榷的口气问她道:“不是,我不是想让你帮我搞个没有慢性支气管哮喘的证明,我是想你能不能给我开个我的慢性支气管哮喘的病目前已经有所好转了的证明?”
周医生听我这么说,看着我那恳切的眼神,想了想说:“嘿,这可能是个好办法!”
我听周医生说这可能是个好办法,心中一阵高兴——因为这表明周医生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于是原来紧锁着的眉头顿时舒展了开来,说:
“你看,这上大学,说实话,对我这样有慢性支气管哮喘的人来说,实在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因此如果能有一个证明来证明我的病确实已经有所好转,是不是就可以通过体检了?”
“是啊,我想也是!”周医生听了我的分析,点点头,表示她赞同我的说法。
“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给我开个我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的证明。”我看着周医生,恳切地说道。
“这个没有问题!”周医生说着,当即拿起笔,给我开了一个证明,上面写着“兹证明x的慢性支气管哮喘病情已经有所好转。”然后又拿出高泰电讯组医务室的章,盖在了这张证明上。
“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希望能有用!”周医生一面把盖章的证明交给了我一面又安慰我道。
“应该有用!只是这要太感谢你了!”我拿过证明,嘴里忙不迭地谢道。
从高泰电讯组的医务室出来后,由于有了周医生给我开的那张证明,我的心情好了很多,但说实话,这证明究竟有没有用?我心中没底,这只有等到了体检那天才能知道了。
不过,只要有一丝的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在命运的颠沛中,最容易看出一个人的气节——莎士比亚。
【下章看点】
到了高考体检的日子,x拿着周医生给他开的那一张病情有所好转的证明去参加体检了,x能顺利通过体检吗?
欲知详情,请见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