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世间需要种子
夏日的明艳染红了天,路面上的黄土也泛起升腾的水雾,绿荫旁则是有着人在树下躲避炎暑。
“真没想到,今年的夏季会这般炎热,真是苦了那些除草的农人啊。”
姬昱在郊外的桑树下用手挡在额前远眺他那私田的方向。
今日是金曜日,也就是星期五;
不用讲道的姬昱结冥想之后便想去他的田地视察一番。
现在是日中,最为炎热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田地种植区域上还能看到远处有几人还在忙于除草。
这么炎热的天气还在农田里劳作,这不是因为他们愚蠢、勤劳,而是必须如此。
每一个时代的底层劳作者所进行的都是一种血与火相结合的自发性澎湃。
看似他们为了所生产的作物含辛茹苦,实际上就是下等人的无尽悲歌。
他们不从事劳作,就要被饿死。如果收成不好,一年到头说不定在连冬日储存的余粮都没有多少。
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要勤劳。
对生产作物他们有自发性和自觉性,不用人差使都要每日去观察自己家里种的田地,夏日的除草、防备鸟兽、浇灌农田,这些大小事都不必人说,他们自然会做到,只因这就是他们的生计。
农人死守的,只是他们的命。
丢下了这些农田,也就丢下了命。
夏日不除草,杂草就会汲取作物的养分,从而使得产物降低。
农人是不希望影响收成的,所以他们才会以自身的勤劳去换取作物的生长环境,这些农作物也就像他们一般,如果不去照料,就会生病、残缺,更有甚被人偷盗。
姬昱在树下取出携带在腰间的水囊,在烈日下牛皮水囊也在气温的烘烤下变得温热。
浅喝一口后他察觉到农人不断地擦拭着额头。
“我们去看看吧。”
一旁背着行囊的侍从连忙跟上。
走近姬昱的私田旁,一间宽敞的茅屋敞开着,两个人赤着上身依靠在竹壁上。
是看守私田的侍卫和溪。
茅屋是由竹木搭建的框架覆上捆好的白茅制成,在夏日倒是阴凉,可气温尚高,还需敞开门,不过在这里看守的两人都是男子,自然不用过多在意。
见姬昱忽然来此,溪连忙抄起身旁的竹椅请他坐下。
“在这里可曾待着习惯?”姬昱问道。
“自然是习惯的,只是王孙您不让我们扩张田地,我们家的田地周边都让农人给开垦了,我们在这一片田地上所占有的田地比起农户都要少。”
溪在意的是脸面,留有私田从不扩张,从农户的眼中,他们的田地可比王孙昱的要大得多。
姬昱却不气恼。
“我只是留在了晋国,并不是晋国人,有再多的田地又有什么用呢?再说我用这些田地,也只是为了试验不同农肥的作用,将来编写在书籍里面的,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家中尚有钱财,又何须在意这样的田地。”
溪也点头称是,只是姬昱却希望他能够明白更深层次的道理。
人活一世也就只有一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有再多的田地到了以后还不是要送人;更应当在意的,是如何利用已有的财富去创造更多的财富。
目光短浅只能够知道一时的利弊,作为远观者,他却知道利天下远比利己要有意义。
姬昱不愁吃穿,将农肥实践做得一塌糊涂也无需在意,因为他有的是钱。
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脱离了低级趣味。
“将这些水囊送给附近的农户吧,你们在这里的时间长,我将此事交予你们了。”
姬昱将侍从身上的行囊打开,里面全都是羊皮水囊。
羊皮水囊虽说在储水时会留有一定的气味,可却是储水的利器。不仅携带方便还有着一定保温防暑的效果,在农作时能更方便饮用。
像溪和侍卫出门在外,都会携带好水囊,这都是由羊皮经过家中女工的缝制而成,作为姬昱的家仆人人都有。
这些时日,姬昱又让厨人收集羊皮,交与女工做出了不少的水囊。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这些羊皮不光是晋国送来的羊,还有一些从市场上买得,姬昱也就让家中的女工做了个百八十件,家中还留有有不少处理过的羊皮。
其中三十件,姬昱打算送予这些农人,其他的就给一直跟随他学习的心学弟子们。
溪看着羊皮水囊不禁动容。
“您以善心帮助这些农人,可这些农人之中还有以往诋毁您的人,您也要一并送予吗?”
“世人有欺我、辱我、笑我,也有尊我、爱我、敬我,就算是只有一人真诚待我,我也要将这些东西送出去。如果只是爱我的人有利,憎我的没有利,那爱我的人会担忧,憎我的人会因此更憎恨我,我不能因小失大。”
溪沉吟许久,大有所悟。
“您说得有道理啊。”
越是留有低级趣味的人,就越喜欢攀比。姬昱所参悟的是心学,自然懂得其中道理。
没有追求的人,会在不经意之间对比同阶级之人的生活状况。
要是条件稍好的,就会在心中鄙夷比他更差的人,却不会以自身和高阶级的人对比;条件稍差的,会更鄙夷底层人。他们所攀比的,是人性所自发生成的,不可避免的,只有通过读书学习好的一面让自己知道攀比的恶处才能将其压制。
这是人心之中的恶意,心本身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可是意识会区分出其好坏。
文化落后之地并不一定民风淳朴,这不只是关乎于素质和教养,甚至关乎于更深层次的“心”。
给予善意,不能够只是给予一人,没有得到的人会埋怨施行者,痛恨受给予者。可能这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可一旦有人因此挑头,就会像导火索一样点燃炸药桶。
他们都期望自己是受益者,可当受到现实的武力镇压之后又会产生畏惧。
庶人怕官,官怕贵族,贵族怕国君,国君怕外敌。
人人都希望得到,可也希望他人得不到。这是因为有着上层的力量在向下层施加压力,下层不能超越自身的阶级;惧怕上层人,又不服下层人,内乱和斗争也就随之而来,只要自己过得比他人好,也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人类这样的生物,要是没有思想的纲领就像没有行动的指南,思想是行动的先导,实践也是需要以正确的认识作为先导。
“这个世界需要心学,需要我给他们留下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