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善恶
“您不懂,您所追求是对每一人都极善,满足各层所需。可要是底层的庶农都满足了生活,只会尽力的劳役只剩下奴隶了,要是让他们都得到了满足,就会少了上进心,耕作和劳役该谁人进行?国家的稳定又当如何保障?所以面对卿士的谋利,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会应许。”
赵盾像是阐述一件正常的事一般讲述着他作为晋国当权者的理解。
“您这是将百姓视为奴隶,朝中乡愿者工媚也不行处究,晋国会早晚死在这样的不作为的。”
姬昱不留情面与之争辩,他和赵盾已经不是一路人,可有着往日的情面在,彼此都没有真正怪罪对方。
作为赵盾唯一的朋友,姬昱知道赵盾心中还是排斥这样的行为,从他的状态也能看出他近来也因这些事情大动肝火;也许他不会承认,可在掌权的同时也会承受相应的痛苦,可作为晋国的掌舵者,他必须承受。
“您的理想很美好,可是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您兴礼言明秩序,可却不能将人心里的恶抹除。
只要人心还有恶,就会贪婪、虚荣、侥幸。别人有的,他们也想拥有,这是不能制止的。
为人正直就代表着廉洁,可从事正直的工作是得不到财富的,哪怕是您身上的钱财也沾有那些底层百姓的血,您又何须过多在意那些底层百姓,只要他们还活着,能够为国创造财富和粮食,这便已经足够了。”
站在不同层次对待事物的看法都会有所不同,赵盾能够走到今天的地步,靠的不只是他的执政能力,还有舍去了他所认为不该保留的仁慈。
只有顶级的万众之才能读懂顶级的百万之将,赵盾认为他的才能当世顶尖,姬昱的仁义智慧也是当世顶尖,只不过所走的道路不一样,一个在人,一个在世;所以赵盾也不会因此而迁怒。
“您的意思还是在说您会纵容那些败坏德行的人是吗?”
“我也想像您说的那样遵守德行,可实际上是不能操纵卿士整体的,这些卿士在晋国早就立稳了脚跟,我不能处理,也无权处理,自古以来只有君主定卿士的罪名,哪有卿士自相残杀;您的善心我能理解,可我所处的环境是注定要贪吃的。
我要是有产业,宁愿赠送给朋友,而必不使之于奴隶庶民分其润也。”
姬昱沉默了,他没想到赵盾也会在那样的同化下变成这一副模样。
人人逃不脱一己私欲,好好先生是坐不稳那个位置的,也难怪当初一心听从他言明仁德的赵盾在上台时死去。
当世道昏暗之际,聪明人只能像过河的兵士,如履薄冰,一步一步朝前走,没有退路;
在这样的道路上,要么被利益集团同化落入水中,成为滋长河水的一部分;要么只是同黑夜点灯的人在不尽长夜独行。
利益集团没有打倒,等到那个聪明人死后最终也不过为某个利益集团做了嫁衣,一切又好像黄粱一梦。
不过姬昱是永远不会认同这样的观点。
“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国之兴始于德,而其衰终于怨;苟利一时只能满足少部分的利益,要想让全国实现真正的兴复,还是要让众者皆利。如果每次遇到天灾农人都没有底气能够生存,那何谈整个国强大?”
赵盾摇了摇头。
“您是圣贤,自然想要每一个都过上富余的生活,可一年所创造的财富就那么多,基本上都是一个定值区间,每个人都想要拿多一点。要是您执政,该要如何进行分配呢?
是牺牲大部分无用的庶民养活卿士、公室、兵马,还是牺牲本该得到的权贵去满足那无用的庶民?”
赵盾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刀将利益关系剖析而出。
在恒定的规则下,生产力满足了上层权贵,却不能满足底层的庶农。
可姬昱也知道,这些时代的因素造就了庶民的生活困境,可要是人性的贪能够满足的话,放眼未来的王朝照样还是鱼肉百姓,就算是盛强如大唐,也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繁华如大宋,也有屈辱与繁荣共生。
视王朝之出入,不为权贵王侯,就只能留有苦力为其卖命,这一切难道只是在说生产力没有变化?德不配位者二千年来的嚣张跋扈?只是说贪吃的卿士无处不在。
贵族是百姓的贵族,有功于国才有了贵,这种贵本是一种崇高的美德,可有些谋利者唯利是图,以贵来欺压百姓,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违背初衷道义的自发性堕落呢?
人总是将事物推脱给外来因素,却没有好好进行反思;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这一点无论怎么遮盖,事实就摆放在那。
如果过多将一件事物的责任推卸给外因,那这一事物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姬昱沉吟片刻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我当政,我会进行合理公正的分配,满足多者的需求,当生产力维持不了一定的秩序,那我会发展生产力。作物的产值不合理想,我会找寻高产值的作物。我会与我的臣民说,穷者善以其身待人,富则达济天下。
只要求其心善,社会安治,国泰安康。以人的真善美应对贪嗔痴,究其劣根而治。”
赵盾苦着脸自嘲:“我如果不是赵氏的家主、晋国的卿士,恐怕也会被您的话术哄骗跟随了。”
“这不是话术,这一切都是能够实现的;只要有志气,万事竟成。有志者时来天地皆助力,也许在海的另一头就有高产量的作物呢?”
“您这是圣贤的想法,可没有实际的因素是不能反抗这世道的,希望您以后还会如同现在这般有如此崇高的理想。”
赵盾不再反驳,只是心中仍然不看好。
“我会一直坚持我的理想,也希望您能纠察于国不公者,没有家就没有国,安定好庶民的家才能算是一个国。”
姬昱在经过了一番交谈之后,也收获颇多,在进行一番客套之后离开了赵邑。
只是姬昱注意不到,临行前赵盾依旧不舍的看着他,甚至望着离去的方向愣神许久。
“王孙,您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又怎么会伤害您呢?您的理想固然伟大,可注定是难以实现,要是处理不好就会害了自己,我不希望唯一的朋友被害死,只能将您的言论记录下,希望在您死后也能名传千古吧。”
形如赵盾这样的掌权者,他又何尝不知道美德的重要性呢?可做人光是讲德行是难以治理国家的,所以他羡慕拥有美德的人,可却不会成为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