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寒食
不知从何开始,姬昱反复琢磨人性。
看得多了,想得多了,也终究得其一些所以然。
人都是有阴阳两面的,也有兽性和人性之分。过度的恶知会使得人之兽性变为魔性,过度的良知造就的理性会将人性转变为神性。
这也不是说明神性就是极好的,魔性就是极坏的。
一方阴阳如同神性和魔性之分,人性不过是其中平衡者。
魔性立于人之恶果,当人压抑到一定程度就会滋生心魔,想要破坏、毁灭。魔性之恶根于人欲,不可杜绝。
神性立于人之善果,当人以极善之心看待事物积累到一定程度,慈悲就会变为冷漠。神性之超然在于绝对的理智,世人难以抵达。
当人超越了人类的限制,不再拘束于人类的视角,他也就成为了神。这股神性不是以人类的道理和心神就能解释,需要物我两空,达到绝对的理智和感性,没有欲望,舍去人的根本,哪怕是死亡也会无所畏惧。
只要是人类能够看懂的解释,那就一定都是站在人类视角上的,想要超脱人身,就需舍去人欲,达成神性。
不过这神性的先置条件的要求实在过于苛责,在尘世留有执念的人都无法做到物我两空,只要心中还有想要的,未完成的心愿,都不能达成神性。
成魔容易,成神难。
姬昱借助他的道推测出了神魔两性,却不会向往两者其一。
他所修习的是人心之学,站在人类的角度去进行不断说明解释,修习心学需要扎根于实际,注定不能超脱,更别说他的执念就是改变世道,不会做到完全的断念舍欲。
只是摸到了神性的底子,姬昱能够更好的理解自然之道和超脱的感受。
可惜姬昱并不是佛学家,没有深究过世尊的佛法也没有受过的弘法的教诲,只是停留在观测者的角度看外向,不能体会神性的超脱。
姬昱所知是站在已知的角度进行不断辩证,站在中衡的善流之中看待事物,除去自身的思考,还要不断的体会和在实际中感悟。
在为数不多的时间里,他还是会进行朴素的打扮,化身吟游诗人四处行走。
这一天的他,又戴着斗笠让由路跟随一并去游历。
周边有些乡邑的农人能够认出他,所以姬昱总是想要去没有去过的地方看一下真实的民间样貌。
姬昱游历的日子也是由于邻近晋国的寒食节,所以放了三天假,让弟子们好好感受晋国为了介子推设立的节日。
介子推是在晋文公流浪之时跟随他的贤人,因为晋文公躲避祸乱流亡期间长久没有吃食,一直跟随他的介子推为了文公能够存活,在晚上瘸着腿将“讨”来的肉菜汤献给文公和随行的贤人,并说这是好心人送来的肉食。
在晋文公吃完之后,介子推终于承受不住晕倒,赵衰、狐偃一众才发现是他自愿割股啖君,自此之后,晋文公许诺将来要是成为了国君,将会给予他高官爵位,可介子推都拒绝了。
他不愿以此换得丰厚的俸禄,只愿晋文公能够存活下去,这便是他作为追随者的意义。
可在流亡十九年后的晋文公,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丢弃了他流亡以来一直枕睡的席子,也没有许诺之前立下的承诺。这个时候的贾佗和狐偃都在向晋文公讨要封赏,好面子的介子推不想争名,便没有提及,也因此不受重用。
介子推认为忠君的行为发乎自然,没必要得到奖赏,并以接受奖赏为耻辱,又不愿让晋文公承受不守信义的污名,便辞官独自背负老母上绵山隐居。
再往后,有心人在晋国挑起介子推曾割股啖君侍奉晋文公的故事,暗讽晋文公不会做人,不让有德行的人担任高位。
这时的晋文公才幡然醒悟,派遣大军在绵山搜寻介子推回去做官,可找寻了一天,都没有找到;狐偃建议晋文公放火烧山,只要起了火势,在山上的介子推一定会下来避难,到时候再请他回去做官就可以了。
晋文公找人心切,没有多想就让兵士在山腰处放火,没想到山林的大火一连烧了三天也没有停息,后来还是兵士不断搜寻,才在一颗枯干的柳树下发现了介子推母子的焦黑的尸骨,他还用身躯护住柳树,在柳树的树洞中,留着的是他的一片衣襟,上面有着他死前的血书。
因祸就错的晋文公为了纪念介子推,就在他发现他尸骨的冬至后一百零五天当做寒食节,在这一天禁止烟火,食用寒食,以寄托哀思之情。
寒食自然也不是生吃,而是吃昨夜做好的食物和一些米饧。
在这一天,也没有百姓会出来贩卖菜果,连城中的食肆都暂停营业,因为今日禁止烟火,很多产业也遭受遏制。没人会冒犯国家的忌讳,百姓在这一天都不会生火做饭,就连沐浴都是去河边或是用冷水清洗。
这一天也是没有烟火气的一天,百姓不生火,除了照看种植的黍稷,只能在乡邑闲聊或是做些杂工。
对庶农来说,寒食节在精神形式上只给他们带来珍惜粮食的感受,不会想到烟火带来的伤害。
姬昱乘马车带着小由路行至绛城的城西,城外的乡邑大都没有见过姬昱的样貌,在合适的范围之内,这里与城北也更近一些。
身份和居住地的因素限制,让姬昱不能自由游走在各地,在蝗灾到来之际,要不是有着赵盾的担保,以他质子的身份是不能走出绛城治理范围之外的。
在晋国的都城很难看到作乱犯恶的情况,在城南就有大量的兵马驻扎在外,因而绛城的百姓表现得彬彬有礼,也不像落后的地方说话含糊不清;说到底这里还是晋都,有着晋国最丰厚的条件,在这里生活的庶农,不止有着其他城池的乡邑农人还要尊贵的身份,还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
可这样的优越在蝗灾过后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毫不留情的撕扯开一条裂缝。
在一定限制的环境条件下,所展示出的人性更为真切;作为实践研究派,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驱动着姬昱去往城西:那就是晋国风气最为恶劣之地就在城西的某乡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