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壬臣姬班
时间总是猝不及防地流逝,当人意识到过去的时候已经无法追回。
丧不言喜,悲不言乐,周天子作为世间身份最为尊贵之人,丧事需要配置最贵重的礼仪和最珍贵的宝物。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虽然入了棺椁,可还需要进行繁琐的礼仪才能在造好陵墓之后安葬。
这对王室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每当有天子崩,太史和宗伯一众会要求采集各地的美玉和珍宝一同殉葬。
洛邑位处天下之中,有着商贾不断来往,岁税都会按时缴纳;这里少有战争,土地肥沃,只是这样的地方总是无法使得自身的兵力强盛,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天子崩的待遇要求过于贵重,每一代的天子都在死后会损耗国库的大半,周襄王的规格也不能差到那里去,这让本不再富裕的周室更是雪上加霜。
好在有着姬昱发明作物所带来的经济利益十分可观,纸笔、牛犁、书籍等一众产业加持,竟让如今百里余地的周室有着再度富裕的生机,只是周襄王崩,姬壬臣也只能忍痛割舍大部分国库资源,在各国采购美玉财宝,让女官编织新的朝衣和入丧的服饰。
礼仪的繁琐让壬臣不禁反思。
“这样浪费资源,要是将这些财富用作兵马民生,少说让周室强大一番,可入葬就要耗费怎么多的资源,让后辈怎能维持?要不是有着昱的纸笔产业把控,我还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壬臣一个人漫步在洛邑的朝堂,这里空无一人,在天子死后的一段时日诸侯王臣都会祭拜,国事也自然暂时闲置,虽然也可按例开设朝会,可会被一些重礼的大夫说是对先王的不敬。
这让他很是难堪。
没有人比他还要爱护周室,可他们都在教壬臣该怎么去爱。
“周礼是没有错的,可我怎么感觉周室一代不如一代,我没有多久就要登基了,可我真的有把握能够做好天子吗?”
壬臣深吸一口气,将手搭在了他以往企及渴望的王座。
以渭河一带那具备着金色纹路的楠木为基,王座深幽而高贵,木具附漆之后的暗金色还具备威严。
壬臣无比渴望想要坐上这个位置,从他年青懂事的时候就开始期望,他觉得自己会让周室富强,让各地的诸侯再次对周室臣服。
越是有着这般期望,他就会越发对自己失望,因为不具备那样的才能,连处理政务都要顾忌左右,更别说要处理好一个国家,还要让周室再度富强。
越是年长,壬臣就对这个位置愈发忌惮和渴望。
他想当做天子,可是又不想让周室在他的手上衰败。
现在的周室既无实权也不兵力,他何德何能将这样已经倾倒的楼阁扶起?即使他对周室还抱有渺小的希望,相信后人能将大局扭转,可那个人不会是他。
他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认知,知道不是一个圣明的君主。
可他最有希望能成为这样圣明天子的子嗣却在晋国,受晋国的抑制,成为了他国之中的质子,尽管姬昱的回信从来没有抱怨过,可作为父君,他不想让姬昱受到这样的屈辱。
只要是质子,就会比正式的王孙要低下一等,而晋国对姬昱优待,让壬臣更是担忧。
他担心晋人会将姬昱高高捧起,又重重地摔下。
所幸他看到了姬昱的手信,让他照看好身体,不用为他操心。
壬臣知道姬昱不想争权,会以自己的方式造福世道,可姬昱不想争夺王位真的能由得了他吗?
“那就好好活下去吧,给孩子们创造一些先置的条件,等我不在了他们也能处理好局面。”
壬臣抚摸着王位上的手颤抖的停下,像是作出了重要的决定一般,手借着王座之力整个身体倾斜上前,随后一个转身,总算坐了上去。
在坐上那一瞬,他或许是最满足的,可随后内心被不尽的恐惧掩盖。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好。
在那王座之上,似有梁柱悬挂着一口利剑,不断在他的头上摇摆,若是一不留神,那口利剑便削去了他的头发,划伤他的头皮,甚至直接垂落而下置他于死地。
这是权势之剑,一把能够伤害他人和伤害自己的剑。
壬臣就像是被定格一般呆坐在王位之上,既害怕悬挂在他头上的利剑,又害怕在利剑之下的王位会有所损害。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朝堂的内门走入,直勾勾的看着王座上的壬臣。
“父君,您怎么一直在王座上坐着?召公正要找你呢。”
壬臣恍惚间摇了摇头,看着慢慢走近的人,眼中多出了几分心酸。
“班,这么多年我没有在意过你,一直偏爱昱,你可怪我?”
姬班脚步一停,随后神情自然地说道:“怪,您和母亲都爱我,可是都不及对昱的爱。”
“那你可恨昱?”
“不恨。”
“这是为何?”
“因为他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亲弟弟,郑庄公和段的故事您一直在我们兄弟之间提及,想来也是为了我们能够和睦相处。”
不同于高大壮硕的姬昱,姬班身形消瘦,眉头有着一股散不去的愁意。
“你都明白的道理,我却还在心中一直盘算,真是害人啊。”
姬班却一反常态,不在以温和的态度说话,而是极其认真的对着壬臣说道:“您偏爱昱,是因为您对昱的期望更高,他生来神异,天赋异禀,换作是谁都会偏爱他。
昱知晓天意,发明造物、编着书籍、通晓仁德,这样的人是最好的天子,可我不会对他礼让,我会证明自己比他要好,能够做到昱都做不到的程度。”
壬臣看着姬班莫名生有一股揪心的内疚,以往他在姬昱身上花费的心力在姬班的身上全都转变为内心的自责。
“是父君对不起你啊,自从昱出生之后就不再爱护你了,除了每日的问询,对于家室的专注全都放在了昱的身上,我只求你以后在得位的时候不要去加害你的弟弟,让他去做那常人所不能的事物吧。”
“我不会加害他的,我只是要证明自己,也从未怪罪过昱,只是您还没有登基,不要想得那么长远,一切以身体为重,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