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再次蜕变
“王子,这是您的信件。”
狱卒甲拿着一封纸信交予姬昱,随后自觉地退到一边,留给姬昱合适的空间查阅信件。
自姬昱造纸以来,纸信的来往在世间越发频繁,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简信和帛书;前者简信过于繁琐,需要刻画且用竹片或是竹简容易暴露,还要用黑布包裹,也不能确定是否有人偷看。后者帛书造价昂贵,非是权贵世家都舍不得用帛布书信交流。
而纸张在问世之后,便以不可阻挡的趋势是取代以往的书信方式。
纸张低廉实惠,在有信封保护的情况下进行封口就能够保护隐私,通过判断信封的完整就能知道信件是否泄露。
若是再严谨,便用印章在信封的封口处盖上印记,印记封口的完整也能够更好的保护信件的隐密。
一般的差使者是不敢偷窥他人信件的,这不仅关乎到他自身的信义,还会给自己带来他人的负面评价和不幸的惩罚。
古典朴素时代之中,能够表现一个人能力和道德都是通过他人的评价;若是做了错事,留给他人不好的印象,更是难以扭转。
如果说偷看了一名卿士的信件,那名送信者就算没有被革职,在背后也少不了其他官吏的针锋相对;或许都不是那卿士动手,想要讨好卿士的底层官吏都会与送信者玩心眼。
也因如此,送信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做得好、送信快可能会上官卿士赏识,做不好、信件受损会遭受到相应的惩罚;有如近来规定驿站送信者若是千百里加急,则信件需要保护完整,路上不能有所停留,违背的驿夫不仅要事后遭受处罚,说不准还会牵连到家人。
姬昱收到的信件是家信,是嬴蓁所寄送而来的。
按理来说囚犯是不能进行书信交流的,可姬昱不是一般人,在情理通融后,也能够在牢狱之中光明正大的查阅信件。
信件只是简单地用胶泥封口,看似为一封普通的书信,可要交付的人是姬昱,狱卒也不敢小视。
信中只是小事,可姬昱却莫名感到了感动和愧疚。
这也并非是嬴蓁第一次寄信,每隔几日都会问询是他在牢狱之中的吃食、牢房内是否脏乱,上河邑的家中事务不用担忧,都有他和阅夫子进行把持,一些门客和家臣也自发性在街市上到处说明他的无辜。
这些事宜姬昱也都知道,在他入狱之后,家中的仆从和家臣、侍卫都为他着急,都想要为他作解释;可舆论一经产生之后想要阻止除去被他人遗忘,也只能是有人为他正名。
因为如此,就算他们再怎么费心为他洗刷冤屈,只要晋国的卿士没有同意,都会卡在这一道关口上。
嬴蓁和家臣家仆们在姬昱入狱后绝不止为他担忧劳心,做的事肯定比说的还要多出许多;越是这样姬昱就越发感到愧疚。
他的身份特殊,若是在第一时间让晋侯或是卿士们认错,无疑是坏了他们的面子,也顺带拉低了晋国的档次,所以卿士们和晋侯都不会主动说明放走姬昱;也正是因此,他被闲置于牢狱,有吃食招待,除去环境不如家中,自由受到限制,其他能满足的东西都一一满足。
自古以来的谏臣不在少数,可君主若是不能亲信,大多都只会暗淡于朝野或是被卿士们嘲笑。
如夏之关龙逄、终古,商之姜桓楚、比干;这些谏臣又有谁得到过君主的信任?
历史是一面总结古今的镜子,在其中能够看到尘埃的涌动,古今王国的得失;借历史之境,能够看到古人的冒失,看清过往的错误,可惜人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
夏商覆灭所带来的教训就是在告诫世人不要再因此犯错,可世人往往不会吸取教训。
周比起夏商,多出了礼义,也正是因此才能长存于世,可又有谁会去重视其中的内在呢?
现在世道这般礼崩乐坏,要是得不到制止或是改变,不也还是在走夏商的老路?
姬昱看懂了,若是没有百家思想所带来的正向精神文明建设,周就算再如何强行续命也只是徒有虚名。
正是因为看懂了,所以有了透彻。
姬昱不会将他的希望寄托于后世,所谓相信后人的智慧也只是在欺骗自我的手段。
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务,后人真的能做到吗?
谁又知道自他开始历史的车轮会不会驶向未知的道路,自他之后的诸子百家是否还会出现。
经历历史,改变历史,创造历史,每一个人都是历史的参与者,所经历的事物都会间接性成为改变历史的凭证,而作为见证者,他也在创造着属于他的历史篇章。
姬昱一开始不信鬼神,却相信会有老子、孔子那般人物在未来降生,延续他的道义和理想,就算他死后也能安然离去,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和能做的事务,就能够改变世道,让他所希望的世道一直延续下去。
可理想总究会破灭,姬昱在牢狱之中沉浸大道,有充足的时间钻研道理,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舍弃了心中对于虚无的幻想。
后世若是有老子和孔子,就算他做不到或是不能成功都留下了火种;
可要是他们都不存在呢?
又或这方天地本就是无尽时空之中一个不起眼的平行宇宙,他所改变的东西会影响到所有人,原本存在的人因为他的改变而消失,原本消失的人因他的改变而存活。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因而他不能把希望放在虚无缥缈的后世,更应当放眼实际,立足于当下。
他不能陷于以往的认知,应当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如何发展现实现在乃至于他不久之后。
姬昱知行合一,对所肯定的事物都能够贯彻到底,他有着强大的执行力和行动力,对于虚无的事物不再抱有幻想,连自身的卜术都有所动摇。
这是属于他的历史,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后人。
“你是阅的食客吧,你与另外一个狱卒应当都是,这里的狱卒虽对我尊敬,可却不会为我做事,你们的计划我在已经得知,什么时候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