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明了身份之后,驿长很快就来亲自迎见姬昱。
恭敬的态度和谦卑的样子让昱很难受,可也只能任由他恭维。
这不仅是他们的尊敬,也是为官之道。
地位低微的人要恭敬上层,上层能够享用下属的供奉。
驿长并不希望马上办好送信件的事,而是含糊其词,想多亲近一番在谈论之后再帮忙。
昱看出了他的心思。
这是大多官吏都会有的想法。
和高层拉近关系,就算没有多少交情,可说不定哪一天会求到人身上,所以底层官吏对于爵位和官职高的大臣又或者有名之士有一种格外的宽容和友善。
“王孙莅临鄙处,为何不提前让人打个招呼,我等下官必将出门相迎,还让您在外受风,这是我的错误啊。”
驿长邀请昱到驿站的宾房,又派遣驿人去取新鲜的果脯肉干。
“不用这么麻烦,我来此处是为了给家中寄信。
离乡总会有思念,只恨不能亲身侍奉母亲和尊敬父亲;您不能每次都这样招待我啊,不然我都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来回报您了。”
前几次昱也在驿站中受驿长的待见,不过还没有如此夸张。
这也是因为王孙“一信退秦”带来的殊荣。
“您不要这么说,只要您想来,我驿站的大门会专为您而开。
王孙您只不过是想要寄送信件让太子和太子妃不要担心,这样的孝义又怎么能够阻止呢?”
昱也不由笑了笑。
也就只有像他这样身份尊贵之人才能够有这样待遇,要是其他人想给家中寄信,说不准还会让那守门的驿人砍了头。
昱前几次在驿站只是送了些碎金用作保证金,这次待在此地又受款待,有些聊不下去的他又开始谈及驿站的平常事宜。
“我看驿地之人平常无事,如果真有什么要事要急送又该如何?驿站的驿夫们又是怎么送信的?”
驿长咬下一口李子,酸甜的汁液弥漫在他的味蕾,还来不及享受,他一口咽下,开始了讲解。
“如果有要事的话就看是怎么加急的。
十里加急者,为中,百里加急者,为上。
一般的情报或者是各地民生的信件都是由驿站的驿夫驾御下等马进行传送,这样的马在肆场大概有一金的价值。
而君上在朝堂下达的命令一般用中等马,驿夫在路途中不得停留和休息,只能到另外的驿站换马之后才能休息一会,不过休息时间不能超过一刻。
百里加急者用的是上等马,需要有日行千里决心的资深驿夫才能够传送,路途不得耽搁,在换马之后也需要片刻不能停息的奔程,如果情报传递速度怠懈,会有更严厉的惩罚。”
昱点了点头,对驿站工作负责的态度表示赞许。
“那您又是怎么选拔人才的呢?”
“这还不简单。
在城中招收一些学过驾驭过马能够单独骑乘的马夫,由他们来考较能否担任驿人,再送于马场培训,每月交付五十圜钱作为培训金。”
“驿人入职之前还需要交钱培训么?”
“那是必然,如果不交钱,谁教给他驾驭马匹的技能和支付马匹的口粮损耗?”
交培训金这一点是昱没想到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时代的技能都是有价值的,有技能的人能够以此满足温饱,对于现在这样的世道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您说的对,请继续讲吧。”
“驿人入职后,两年之内不得从事运送,需要从细小的琐事做起。
保持驿站的洁净、看护驿站大门、接待来自各地的官吏,每个驿人都安排了不同的事务。
最重要的就是饲养驿站的驿马,对马的饲草要做到不间断的供应,干料和精料要区分清楚,要是搞砸了的话就罚此月的例钱。
新来的驿人一月有二百五十圜钱,除了要交付月中的马场训练二十钱,还有屋舍管理费三十钱,另外还有给带领他的驿夫五十钱,一月还有一百五十钱能供日常开销和家人温饱。
等两年之期过去,会有每月的考核,通过者为驿夫,就可从事运送书信情报的工作了。每月有五百钱的供奉,还可以去带新来的驿人。”
驿站在说明这些情况还不忘让昱看外面饲养驿马的驿人。
“像这些饲马者每日与驿马亲近,能够当上驿夫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其他人,估计可能没有当驿夫的命,通过考核的可能也是极小;不过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不然就没有下等的驿人了。”
驿长说的话很诚恳,也很真实。
如果告诉他们没有晋升的可能,那么秩序就会混乱,也就没有一直坚守在底层的驿人了。
而那些饲马驿人,做着最简单的工作和能够与驿夫挂钩的工作,估计在私下给了眼前这驿长不少的好处。
而国家的道理与这小小的驿站大致相同。
底层的官吏没有晋升的可能,如果没有巴结上层,通过考核的可能微乎其微;就像看护大门的驿人,也只是看护的差役罢了。
“我记得之前的有个驿人,形态瘦小,须髯有些斑白的那人;不是之前一直在做看护驿站门庭的工作吗?怎么现在不见了?”
驿长低头想了想,貌似有些忘记了,不过在思索少倾时间,终于还是回想起了平时都不怎么起眼的那人。
他是被驿长以怠慢贵客为理由而赶走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新来给了他一些好处的驿人能够代替的机会。
“他呀,在前月时间,左脚踏进了驿站,结果摔了一跤,死去了。”
“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可惜啊。”
昱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那个驿人说不定只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说作死去,也确实是合情合理。
“天色有些不好,没多久要就下雨,我就不陪您聊了,这是我的信件,希望您能够让驿夫尽快送到洛邑。”
从怀中取出三块碎金,昱交给了驿长,又行了拜别之礼离开。
“呵呵,下雨,怎么可能?这大晴天的怎么会有雨水?”
昱能够推断下雨并不是因为有风湿。
而是从靠着的夯土墙边感受到了水气,这是周易上说的“础润而雨”。
再用郭偃的占卜之术推算到在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小雨。
虽然卜道神神秘秘,可用着占卜之术,或多或少却能灵验。
昱不信鬼神,可这技术倒是如实的学到了,只是未能精深,在许多时候都不能灵验。
可卜算这种东西,一灵验之后就会掩盖之前的不灵验。
就好比王孙走后不久,原本还在信誓旦旦的驿长,在两刻半之后,改变了对王孙的看法。
“王孙真乃神人也!”
窗外的雨声滴答滴答,鸾鸟为了避雨而落在了屋檐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