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走廊两旁都是客房,中世纪的城堡长廊都修正得很狭窄,而且都是坚固但不好看的石头墙壁。这里倒没有经过电气化的整修,只靠墙上那几盏煤油壁灯照着,所以显得有些像地牢,至少慕千成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说是地牢也不为过了,这群不安的客人不是都被困在这了。
慕千成也弄不清楚,那些人都住在哪了。管家为表清白,让他们自己随意选的,不过慕千成倒是记得警探巴德贝尔在长廊尽头的客房住下了。
慕千成刚想敲门,房门却自己打开了。
巴德贝尔盖着黑色的骑警披风,手握拐杖,好像要出门的意思。
“这么晚了,警长还要到外面?你不是吩咐我们不要在城里四处走动。”
巴德贝尔有些惊讶地看着这深夜来客,“睡不着,要去趟洗水间,谁让这房里没有了?你找我有事?”
慕千成已从头到脚打量了巴德贝尔一番,他注意到此人手上带着白手套,”那就不妨碍你方便了,转头再说。”
“不,你快进来。”
屋子里很冷,巴德贝尔没有燃起火炉,这警探倒是很适应这里的寒冷气候,居然睡觉时也不生炉子。
“记得先生之前说过,发现了死者身上的某些疑点”,巴德贝尔已招呼慕千成坐下,“是来谈这个?”
慕千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巴德贝尔的眼神已变了,变成一种长期审问犯人才会形成的特有目光。
“我点头,是因为我确实发现了一些东西,我摇头,因为我发现的已不仅仅是疑点,克劳森到底具体是怎么死的,我已经有些想法。”
巴德贝尔哦了一声,他坐直了身子,把脸凑近慕千成,“你知道是谁杀他的?”
“警长觉得谁可疑?”
巴德贝尔看着慕千成,久久才道:“谁都可疑啊。包括我自己!”
“你倒不可疑。如果你是犯人的话,你该特意让更多人靠近尸体,以好把地面踩乱,让我们无法判定死者周遭,之前是没有脚印的。但你却很细心地保护了现场,虽然最终还是有些人踩了禁区。但已足够让我觉得你没有问题,这也是我敢深夜来访的原因。而且因为我知道,你或者比我更能注意到一些犯罪细节,所以我想与你谈谈。”
巴德贝尔沉吟了一下,“先生,在和你谈之前,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事其实与你关系并不大,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因为我现在也困在这了,任由一头心怀不轨的人狼到处逞凶,搞不好是要倒霉的。而且我也看不惯别人在我面前卖弄聪明。”
巴德贝尔笑了,“那好,洗耳恭听。”
“不,在这之前,我想与你讨价还价”,慕千成给警探掏了一根雪茄,不过巴德贝尔婉拒了。
他示意自己还是更喜欢抽纸烟,“小亚细亚的烟叶,和你们国家的龙井,都是我的最爱。你说吧,你想怎么个还价法?”
“我要问你几件事,譬如说你是否遇见过人狼?而我则可以告诉你,我看出克劳森是怎么被杀的。”
巴德贝尔的脸色真如‘狐狸’说的都变了,他没有回答慕千成的话,却看向自己那条变形的左腿,那传说就是人狼留给他的记号。
慕千成注意到巴德贝尔情绪的改变,“警长不是不信那些东西?”
“我是不信的”,巴德贝尔的语气让人觉得他并不坚定。
慕千成却笑了起来,“虽然不信,但心里却还有疑惑。若是不解开,那一辈子都得心里不舒服。趁着机会,把一切都解开,不是更好。”
“先生,我看你是扯得太远了,今天的案子,哪怕是黄金列车的事,估计与这山上的人狼传说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吧。”
“我倒觉得是有的”,慕千成显然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这城堡的主人既然这么笃信中世纪的文化。那他为何不怕人狼传说?”
巴德贝尔苦笑了一下,“你怎知他不信,总不能因为相信那些无聊的传说就扔了自己的城堡,就像我们中也有人害怕黄金列车上不知是否还装载着毒虫子,但我们不是还去找。”
“扔了城堡当然不可能,当传说防备人狼的东西却一件也没有,那本该是很显眼出现在城堡里的。而且他可没让管家身上一定要带着克制人狼的银器和十字架的,这是否有些奇怪。”
“这不奇怪啊”,巴德贝尔摇头道:“喜欢那个时代的文化和建筑,不代表要相信那个时代的一切。人狼和银器,毕竟都是带有宗教迷信的色彩,现在过时了,这主人不信的,有什么奇怪。”
慕千成看自己这话打动不了对方,立刻就改口道:“而且我觉得人狼的传说,会与事件有关,主要是当我们无意中说起这个时,有人的脸色忽然都变了,感觉藏着什么似的。”
“谁?指我”,巴德贝尔指了指自己。
慕千成否认,“当时风雪太大,我也没看清楚是谁,总之有人给我那种感觉。”
“好了,好了”,巴德贝尔忽然大笑了起来,“你脸上的表情严肃,但心里却在想我这番鬼话居然蒙不到这个蹩脚的警探。慕先生,你说这么多有的没的,不就是想知道我曾经遇过人狼的流言,你编的这些话可骗不了我,你也用不着来着一招。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但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可真要能把克劳森的死给我说清楚。”
慕千成一拍手,“爽快,若是早知道探长是这么直接的,我也不用说这么多来引诱你,直接交换情报就行。”
巴德贝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左腿,好像说起往事,这条废腿就会有感觉的也一样,“那是两年前多了,我当时在这一带,搜查一个列车强盗团的老巢,通过一些线人的举报,就摸到了山上。实不相瞒,我当时盯上的,正是这城堡的前管家,克劳森。”
这一点倒让慕千成有些惊讶。
巴德贝尔已继续道:“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可别再对别人说,那就是吉娜老夫人与黄金列车传言上有些关系。这黄金列车是否真的存在,那是谁都弄不清楚的,那时我的国家已在战败边缘,国内又发生了政变,一团混乱的。吉娜的丈夫和儿子都是德军军官,传言他们奉命押送黄金列车,从立陶宛出发,直奔巴伐利亚。但军官团中却有人勾结强盗团,不但害死了其他军人,还把列车偷偷拉来山区一带藏起了。当然这只是传言,毕竟那时失踪军人可是多如牛毛,查也查不过来。吉娜夫人通过关系寻找了很多遍,得到的答复都只是她的亲人在战场上失踪了。也不知她怎会认识这一区某个退休的老警探,那人答应帮他调查此事,我当菜鸟时,那人恰好是我的上司,我就答应帮他这件事,还真的被我找到了些线索。”
慕千成很认真地听着,他心里只能说,这巴德贝尔倒是个滑头,之前还说人狼的事与今天管家的死、乃至黄金列车的传说都无关,但现在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那明显是有关联的。
看来他若不是相信自己真的对于克劳森的死看穿了什么,那他是绝不肯坦白相告。
巴德贝尔看了慕千成一眼,“我没有借口进入城堡,那时城堡主人也很少与人接触,无法查到他是否与火车强盗团有关联,但无意中我却发现管家在山间的小屋里,收留了几个人。”
说到这里,巴德贝尔深深叹了口气,“一个雪夜,估计管家不会下山,我偷偷溜到那屋子,想不到却发现那几个人居然都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但我已通缉不了他们,因为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好些时候,而且身上有狼撕咬过的痕迹。这让人惊讶但还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当我回过头时,我发现一个满头白色长毛,身上也是这种白毛的怪物站在了门口。”
慕千成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这人有可能就是杀人犯,不过却又故意装神弄鬼的。”
巴德贝尔颇为无奈的,“我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怪物,那附近是否还有什么埋伏,好在我身上有配枪,但我拔下来对着那人的胸口打了一枪,子弹却竟然弹开了,那人的身体居然不怕子弹。”
慕千成只点了点头。
巴德贝尔继续道:“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那时候不应该那么慌乱的,沉着应对,说不定能更好地解决问题,但当时的情况下,无论谁都会慌的。我破窗而出,身后的怪物则举着个锤子,一路追来,好在他追得不算近。”
“锤子,不是今天敲死克劳森的那个?”
“那一类的”,巴德贝尔的手不自觉抓紧了拐杖。
慕千成沉吟了一下,“为了躲避他,你真的跳下了悬崖?”
“我倒还不至于那么傻,只不过山路上的有一段居然不知被谁挖空了,上面却还铺着叶子,我一个不慎就掉了下去,想必那是特意挖来坑我的,好在我命大死不了。我该说的都说你,你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