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慕千成眉毛都提了起来,“这谢飞洋居然连租界的巡捕都私下抓了?”
拉蒙也是老江湖了,从慕千成稍微变化的表情以及语气中听出了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试我的?”
“当然不是”,慕千成自然否认,“我不早说了我知道是安全站的人下手,只不过想不到是谢飞洋亲自动手了,我本还以为是他手下人瞒着他干的。”
拉蒙连连摆手,“你们内部的事,我不敢兴趣,也不想知道。”
“既然不敢兴趣,那你为何要帮谢飞洋抓雷鹰了?”,慕千成笑了起来,“老哥,你但可放心,我这次正是与谢飞洋的上司同来调查些事,你告诉我了,也不会惹麻烦,反而会少些麻烦才对。不过你不是不怕南京系统的人,怎么会好像顾忌谢飞洋?”
“这”,拉蒙显得有些难堪。
慕千成拍了拍他的肩膀,“谢飞洋这人是很难缠的,他在德国接受培训时,我就认识他了。如果老哥有什么难处被人抓住了,信的过我的话,不妨说出来,看我能否帮上忙,就算帮不上,我这张嘴还是很密的。”
拉蒙沉吟了一下,“就是被他知道了一些,无论是你们的国家还是我自己的国家,都会责难我的,生意场上的小事。不过谢飞洋倒从来没有威胁过我,那天他也没有让我干什么。只是让我叫雷鹰到某处喝酒,我怎知道他会绑了雷鹰。”
彻底落实了事情与谢飞洋有关,慕千成也感到有些头疼,不过这事情其实早该有心理准备,之前慕千成之所以敢那么试拉蒙,就是因为他早猜到,敢对这外号老鹰的租界探长动手的,若不是外国势力,那就只有安全站的人了。
若一个软弱的上海安全站站长或者还由于怕惹来纠纷不敢那么做,但谢飞洋却不像一个软弱的人。
但他为什么要那么干?
是因为雷鹰真的有什么别的问题,还是与慕千成等此行有关。虽然现在没有证据,但慕千成总觉得谢飞洋的行为,或者与他们有关联。
“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拉蒙已站了起来,“你可别对任何人说起,是我告诉你这事的。”
“我当然知道,不过老哥还知道雷鹰现在在哪吗?”
“当然不知道,其实我连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也不清楚。当天我把他带到舞厅就走了,谢飞洋估计是在包房里等着他的。你也知道这种事,还是看不见为好,只不过后来雷鹰的老婆来找我,说雷鹰不见了,那我肯定只能想到与谢飞洋有关。”
慕千成连连点头,“那谢飞洋没再让你做别的。”
拉蒙迟疑了一下,“没有了,不过我听说谢飞洋买通了雷鹰在巡捕房里的同僚,好让雷鹰的法国上司相信,雷鹰是偷偷回山西老家了。那个法国老头常收雷鹰好处,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的,雷鹰的老婆去吵闹时,他还以为那只不过是他们夫妻拌嘴,雷鹰负气溜去小老婆那了。”
慕千成点头,“那你知不知道,谢飞洋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拉蒙打开了门,“今夜我还有事,这酒就不与你喝了,这账可要你付了。”
说完他快步就离开了,显然不愿再在这事上掺和下去。
实际上若不是接受了雷鹰妻子的拜托,而老探长怎么都该说是慕千成的朋友,而他失踪的事,又隐约让慕千成感到了什么,不然他也不想掺和到谢飞洋的事里,与这人有关联,那搞不好可是随时会丧命的。
不过既然拉蒙都没有消息,自己该倒哪去找。
慕千成走在华灯夜彩,不时有流莺招手而过的玄幻滩畔,却已经没有心思留意身边的景象。总不能直接出招谢飞洋,这人只不过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如此来说话,显然不会给面子自己,搞不好自己还会像雷鹰一样失踪了。
把这事告诉戴独行?那好像也有些不妥,他早叮嘱过自己不要节外生枝,而且戴独行正需要谢飞洋的鼎力相助,断然不会为了雷鹰与他起争执。
想来想去,慕千成还真是没有渠道了。
不过当看到路边的酒楼时,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其实还有一条渠道可以去试试,在回上海前,香儿曾告知他,某面铺的掌柜的,以前也是帮派成员,现在不抓刀赚钱,却干起了文明的多的赚钱生意,人称沪上的信息贩子。
慕千成还向香儿确认过这人并不是香儿组织里的人,只是一个单纯的江湖人,所以哪怕慕千成去找他,被发现了,也不会牵连到香儿等。
要找到这个掌柜的,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说不容易,那因为可要花些银子,说不难,那是因为银子花出去后,街上的小混混就把慕千成带到掌柜的那间外表简陋,屋内奢华的房子里。
慕千成还没有说明来意,价钱就先出了手。
为帮雷鹰,慕千成也算舍得花本,一出手就是一枚据说这掌柜的很喜欢的清朝鼻烟壶珍品,不过或者也正因为这样,慕千成往往也有很多意外的收获吧。
不过更意外的是,掌柜的没有收下他的礼物。
这掌柜的看来是应了财多身子弱这句话,一直斜靠在盖着厚毯子的软榻上,还围着火炉,他自己说腿脚不好,请慕千成自便。
“掌柜的不听我的理由,就不要我的礼物。”
掌柜笑起来也好像很无力,那双眼睛也显得很疲惫,“你不说所求何事,我自然不能收你的东西,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就为我的帮会带来一场灾祸,毕竟听说你是一个常带来灾难的男人。”
慕千成只能苦笑,他看着掌柜的,“我来是为了雷鹰探长的事,以掌柜的消息如此灵通,该知道雷探长失踪了。”
一听到雷鹰这两个字,掌柜的面色有些变了,“你是为救雷探长而来?”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就是这样”,慕千成当然注意到掌柜的脸色在变,不过他还是把鼻烟壶推到掌柜的面前,“掌柜的可有消息?”
掌柜的把鼻烟壶推了回来,“那我就更不能收你的礼物。”
“这事很难办到,还是掌柜的不愿帮雷探长?”
掌柜的坐了起来,从软毯下伸出了那对枯瘦的脚,慕千成怀疑他有吸食鸦片的,“因为雷探长也是我的好朋友,若没有他我根本就活不到现在,若没有他,我这帮兄弟也别想再混下去,既然是要救他,我争先还来不及,又怎能收你的礼物?”
慕千成是喜出望外,“这最好,不过掌柜的既然想救他,那想必有法子了?”
“就是没有,所以看到你来了,我感到很高兴”,掌柜的那张枯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的面向给人感觉很苦,所以虽然笑了,但还是让人觉得愁眉不展,“我知道你的事,不过我倒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把雷探长当朋友,我还以为你只是一个善于钻营的传奇人物,与雷鹰交往只不过为了利。在此,我为我的眼拙向你道歉。”
慕千成想不到这老大,居然是这么的一个人,也赶紧作揖还礼,“掌柜的哪里眼拙,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我不同样不知道你。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这千古都是真的。”
掌柜握起茶几上精美的紫砂茶具,为慕千成斟了一杯,“但我知道你有安全处的背景,所以你该能救的了雷探长。”
“只不过在安全处有几个朋友而已”,慕千成也不知道这掌柜的知道了自己多少事。
“这至少比我们好,不然我想救雷探长也无能为力”,掌柜的叹了口气,“普通的政府官员,我们自然敢打交道,但现在抓走雷探长的却是上海安全科的科长,而且这科长还是个很可怕的人。他既然敢在租界里动手,那想必是什么事都不顾及的了。我又有什么法子把他弄出来。”
慕千成倒是颇佩服这人确实消息灵通,“掌柜的也知道了,雷探长是被谢飞洋抓走了?”
“早知道了,谢飞洋动手那晚,我就知道了,因为他们动手的那间舞厅,恰好有我的人。”
慕千成想了想,“谢飞洋当时也在场?”
“他很狡猾,并没有现身,估计是若惹出了什么事,就推脱给手下的”,掌柜的颇不屑地笑了笑,“探长刚进入包房,一句话都没说,就被他们抓走了。”
慕千成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那,你可知雷鹰被关在什么地方,被带回安全站的牢狱了?”
“没有,估计谢飞洋不想太多人知道此事,他居然就把雷鹰藏在他自家那条巷子里的另一栋房屋中,这够艺高人胆大了。”
慕千成只觉得这种手法似曾相识,“那掌柜的可知谢飞洋为什么要这么做?若非重罪,或是什么重大事件,他该不敢这样做吧。”
“具体的不清楚,不过据说抓捕雷鹰时,雷鹰嘴里曾吐出张家两个字!”
这两个字够让人头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