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猾！”
席韬略眉飞『色』舞地说道。
纵然一开始并不明白方熠为何会布置这么一间特别的审讯室，到了此刻他也完全明白了其中的用意，听上去像是贬义的评价实际上更是一种认可。
聂力却还是有些弄不懂，挪移到他身边。
“什么意思？”
“通俗一点说就是心理作用。”席韬略微微仰起下巴，微笑说道，“往深里说就是激发人类无法避免的潜意识，人类除了对某些特定的人无法说谎，最难面对的就是自己……”
“方熠从一开始就指出镜子中的人都是欧阳嘉，代表不同心理的欧阳嘉，那么欧阳嘉就会觉得现在镜子里无数的自己真的就是自己每一个不同的她，然后方熠就会根据掌握到的资料去激起欧阳嘉的情绪变化……”
“当然无论欧阳嘉有没有变化，方熠都会指着某一个代表欧阳嘉内心的镜像去说……”
“想想看，到了最后欧阳嘉会怎样？”
“说出真相？”聂力犹豫地说道。
“不，是崩溃。”席韬略断然说道。
……
“那是十六的你。”方熠指向另一块镜子中的欧阳嘉，手指在无数镜子的作用下就像是变成了无数把利剑指着坐在椅子上的欧阳嘉，“你看到一个男生欺负一个弱小的女生，出于义愤，你出手教训了那个男生……”
“暴力的手段非但没有获得指责，反而受到众人的拥戴，那时候的你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就是最好解决邪恶的方法……”
“以暴制暴。”
“那么久远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欧阳嘉不敢看向那块镜子中十六岁的她，全身的肌肉很僵硬，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那种柔弱。
“可是她在笑。”方熠陡然一声厉喝，手指向那个大笑的欧阳嘉，“她一直在对你说做得对，做得好，就该用这样的手段去惩罚那些恶人！”
欧阳嘉无法避免顺着方熠的手指方向望去。
笑。
那个她似乎真的在笑。
她赶紧移开视线，但是所有镜子里的她似乎都在一起大笑，一个个对她翘起大拇指，正在赞扬那时的她做得对。
欧阳嘉忽然觉得害怕极了，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已经被剥得精光，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阳光下。
“不过那时的你真的很善良，哪怕得到众人拥戴也不会觉得必须这么做。”
方熠的双手已经收回，十指交叉互拢，轻轻搁在大腿上。
但是欧阳嘉还是下意识去找那些镜子中的自己。
找不到。
有的她正在对她蔑视。
有的她似乎根本不愿看她。
有的她翘起的大拇指已经转向，大拇指朝下。
有的她对着她狠狠吐唾沫。
没有方熠说的那个善良的她。
她呢？
自己呢？
躲到哪里去了？
欧阳嘉感到害怕极了，方熠的一声叹息声就在此时轻轻响起。
“该来的总归会来，无论你怎样努力，从军当兵的命运还是无法避免，无数的努力以及抗争最后终究化为乌有，你忽然间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为什么就不能让你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方熠的右手缓慢抬起，有力指向其中一块镜子中的欧阳嘉。
“你看，这是最弱小的你，正蜷缩在墙角哭泣，地上那一滩是什么？是苦汁，那个该死的，腥臭的，令人作呕蛇胆作用下吐出的苦汁……”
“也是你所有的幻想！”
“从那一天起，原来你早就没有了幻想！”
欧阳嘉还是没有办法抗拒方熠的手指，看向那块镜子中的自己。
一个柔弱的她蜷缩在一角，哭得稀里哗啦，地上是一滩黄绿『色』的苦汁，还有一条还在游动的蛇。
是蛇！
她全身轻轻颤抖起来。
“不！不要说了！求你不要说了！”
她站起身，双手握拳狠狠在空中挥舞，那头柔顺的头发在剧烈的动作下在空中疯狂燃烧，就像是一团即将失去控制的烈火。
“你想用在军队中差异的表现来对抗，但是你又真的害怕那个人，那个人始终是你心里无法逾越的障碍，所以，几年的军队生涯也就在极度压抑中平淡的渡过……”
“你以为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但是复原回到家后，你发现一切都没改变，你还是要面对那个人……”
“那个你最恨的人！”
欧阳嘉忽然不在疯狂挥舞拳头，那头柔顺的头发也不在像烈火般燃烧。
方熠却停止了讲述，平静地盯着她。
欧阳嘉就在此时忽然抬头，那双眼眸中失去了所有的温柔，只有冰冷却像火一般在燃烧的火焰。
“他不可恨吗？”
“可恨。”方熠叹了口气说道，“但是你怕他，又不敢反抗他，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在心底，终于你遇上了郭毅宏，这是一个你从未感受过的男子……”
“他宽容，温厚又不失男子该有的气概，所以当他向你求婚时，你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答应……”
“因为那样你就能逃离那个人。”
“你胡说。”欧阳嘉几乎是咬着牙在说，“我是因为爱郭毅宏才决定嫁给他的。”
“我没说过你不爱他。”方熠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此刻面对无数个内心中的自己，你敢说我说的不对……”
“哦，准确点说是你终究无法对自己撒谎。”
欧阳嘉沉默着，这些话她不知该怎么回答，特别是在此刻面对无数个自己的时候，也是无数个她面对她的时候。
“来到晓中市后因为郭毅宏的关系，你开始做女『性』犯罪的辅导工作，这个原本让你认为很有挑战『性』的工作却让你逐渐『迷』失……”
“因为太多的不公平使你想到了自身的委屈。”
“你看，那个她又笑了，你正在告诉我说的对。”
方熠随手一指，指向其中一块镜子中的欧阳嘉镜像，说的话却不再像刚才那般抽象，直接用欧阳嘉本身来称呼。
欧阳嘉却并不觉得，现在她已经分不清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
和席韬略的猜测并不一样。
她不是崩溃，而是面对。
一个真正的自己。
这才是方熠要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