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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治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偷听,这才压低声音,对宋安然说道:“李镇抚使说,前天晚上,锦衣卫指挥使江忠突然进宫,将近一个时辰才从宫里面出来。然后今天的早朝就出了事,陛下对太子殿下厉声呵斥,还差一点杀了太子殿下。”

“你也知道宫里面发生的事情?”宋安然问道。

张治点点头,“如今这件事都传遍了,大家都在议论纷纷。偏偏在个时候,李镇抚使让小的带话给姑娘,小的就觉着有些不同寻常。

姑娘,李镇抚使的意思,是不是在提醒我们,这一切全是江忠做的,因为江忠在陛下耳边告状,才害得太子殿下差点被杀。”

宋安然微蹙眉头,对张治说道:“无论这件事情是不是江忠做的,我们都要将这件事情按在江忠的头上,让江忠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让文官集团对江忠恨之入骨,群起而攻之。”

“姑娘的意思,是让小的散布不利于江忠的谣言?”

“正是。”宋安然挑眉一笑,又继续说道:

“今日在金銮殿上,陛下差点杀了太子殿下,文臣们惊怒交加。他们的怒火,必须有个发泄的对象。

还有谁比江忠更合适?一个阴险下作的小人,一个无中生有的告密者,没有人比江忠更合适承受文臣们的怒火。

我们只需要点燃第一把火,之后的事情不需要我们再去操心,那些愤怒的文臣们就能将江忠撕碎。”

张治一脸佩服,“姑娘的意思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安排。那李镇抚使那里,要不要回复他一声。”

宋安然浅浅一笑,“李大人身为官场老油条,最会看风向。不用我们提醒,他自己也知道该怎么做。你只要办好我交代的事情,就算立了一功。”

“小的遵命!”

张治领命而去。

宋安然则迫切的想要见到颜宓,想要问一声颜宓,今日金銮殿上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他设计的。颜宓又是怎么联系上江忠,怎么说服江忠去告状。

宋安然心头有太多的疑问。

与此同时,颜宓正坐在通天观的净房内,同闻先生对弈,顺便讲述一个二十年前发生在京城某个破庙内的传奇故事。

闻先生一声不吭,安静地听着颜宓将二十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说完故事,颜宓躬身问了一句,“闻先生,小子的故事好听吗?”

闻先生呵呵一笑,“没有今天发生在金銮殿上的故事好听。”

“可是两件事都同样精彩。”颜宓手持黑子,落下一子。

然后颜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很遗憾,今日不能亲自前往金銮殿,亲眼见证陛下发狂的模样。更遗憾,不能亲眼见证,陛下见到秦裴真面目的模样。我想那一点很精彩。”

闻先生丢下棋子,盯着颜宓,“二十年前的事情,你盯着不放,有什么意义?”

颜宓笑了,笑的得意又张狂,“当然有意义。意义之一,不见外人的闻先生终于肯见我。意义之二,我不喜欢秘密,我喜欢让秘密大白于天下。”

闻先生冷哼一声:“颜家小子,你可真够猖狂的。比起老夫当年,不遑多让。”

颜宓挑眉一笑,说道:“多谢闻先生夸奖!比起闻先生的赞扬,我更喜欢听二十年前的故事。

比如,那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当时还在造反的陛下,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大营,不顾危险,出现在破庙里。

比如,当年的镇国公夫人吕氏,为什么会偷偷离开京城,在同一天出现在破庙附近。

比如镇国公,当年泰宁帝令他守卫城墙,他究竟在暗中藏了多少私心,做了多少恶事,害了多少人命。泰宁帝的死,和镇国公有关系吗?”

“这些问题你应该去问镇国公本人,问老夫没用。老夫什么都不知道。”闻先生板着脸,对颜宓很厌恶。

颜宓笑了笑,“我可以确定镇国公也不知道,当年在破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知道真相的人,除了陛下和已经出家的吕氏,也就是袭月庵的静心师太之外,就只剩下闻先生。

据我所知,在那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闻先生曾亲自陪着陛下前往破庙。

你们前往破庙,究竟所为何事?同京城城破有没有关系,同泰宁帝的死有没有关系?闻先生好歹也该透露一点点。”

闻先生笑了笑,盯颜宓,“老夫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老夫只想提醒你,年轻人有好奇心可以理解,但是好奇心太大,只会害人害己。

而且你追究当年的事情,极有可能引来陛下的关注。到时候就算晋国公权倾朝野,也保不住你。你好自为之吧。”

颜宓一脸不甚在意的模样,说道:“多谢闻先生关心,我的安危我自己会留意。今日这番话我只对闻先生说,只要闻先生不告诉陛下,我想陛下是不会知道我在追查当年的事情。

另外,我听人说,今日在金銮殿上,秦裴露出真容,原本还在发疯发狂的陛下瞬间就冷静下来。

我实在是好奇,秦裴那张脸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一个陷入癫狂状态的男人恢复冷静。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最合理,那就是秦裴长了一张和某个人很像的脸。而这位神秘的某个人,一定是陛下熟悉的人,牵挂的人。否则,区区一张脸,绝对没有这么大的威力。

于是我就更加的好奇秦裴,好奇镇国公,好奇袭月庵的静心师太,好奇二十年前发生在破庙里的真相。闻先生,你猜猜,秦裴会不会是陛下的血脉?”

闻先生突然笑了起来,说道:“颜家小子,你问了这么多的问题,兜了这么多的圈子,就是想知道秦裴到底是不是陛下的儿子。那老夫就直言相告,他不是陛下的儿子。”

颜宓脸色蓦地一沉,“我不信。”

“信不信在你。反正老夫已经给了你答案,以后你就不要再来烦老夫。再敢上门,老夫将他腿打断。”

颜宓轻蔑一笑,“就凭你那几个三脚猫的侍卫,那是妄想。”

闻先生似笑非笑的看着颜宓,“颜家小子,做人不要太猖狂。还有,老夫其实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想要追查秦裴的身世。

他是镇国公的嫡长子,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你说他不是镇国公的儿子,谁会信你?”

颜宓冷着一张脸,说道:“我自己信自己就行了,用不着别人相信。反倒是闻先生,说秦裴不是陛下的儿子,那又如何解释今日在金銮殿上发生的一切?

为什么陛下见了秦裴的真面目,整个人就冷静下来。若是这里面没有蹊跷,我颜宓将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闻先生撩了撩眼皮子,轻飘飘地瞥了眼颜宓,然后说道:“果然是年轻气盛。你的问题,老夫已经回答,你请回吧。”

颜宓却笑了起来,笑得如狐狸一般。“闻先生说秦裴不是陛下的儿子,他也不是镇国公的儿子。那秦裴会是谁的儿子?看来这个问题,只能问静心师太本人,才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闻先生没有理会颜宓,他闭目养神,犹如老僧入定。

颜宓等了一会,见闻先生真的打算不再理会他,颜宓顿时无声冷笑。起身,说道:“闻先生,下一次我会带着正确的答案来见你。希望那时候你能对我说一句实话。告辞!”

颜宓离去,闻先生缓缓睁开双眼,眼中光芒闪烁。

他看着棋盘上还没下完的棋局,低声感叹道:“人心乱了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玉漱仙姑被人悄悄接到宫里,来到东暖阁,开解永和帝。

宋子期从东宫出来,趁着宫门还没关闭,急急忙忙地赶到东暖阁面见永和帝。

东暖阁内,玉漱陪在永和帝身边。永和帝紧紧地握住玉漱的手,表情变幻莫测。

玉漱很安静,一句话都没有说。

还是永和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早就见过秦裴的真面目,对不对?你们全都知道,唯独瞒着朕,”

“陛下息怒!”玉漱的声音柔柔的。

“朕不怒,朕只是失望。你们一个个全都瞒着朕,你们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样,全都将朕当做了杀人魔王。玉漱,朕命令你说出真相,秦裴究竟是谁的儿子?”

玉漱缓缓摇头,什么话都不说。

永和帝大怒,一下子甩开玉漱的手,“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朕?秦裴那张脸,像极了太宗皇帝年轻时候的模样,秦裴和太宗皇帝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玉漱,你不告诉朕,你以为朕就查不出真相吗?宫里还有太宗时候的老人,镇国公府肯定也有知情的人,朕一个一个的问,朕就不信问不出真相。等到朕查出真相,那时候就由不得你们。”

玉漱猛地抓住永和帝的手,“陛下,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太宗离世那年,我还不到两岁,我又如何知道太宗皇帝年轻时候是什么模样。

而且静心师太从来不说当年的事情,我问了她一次,她就整整一年没理会我。之后我就不敢问了。陛下,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不知道秦裴的身世。”

永和帝咬牙切齿,“朕一定会查出真相。”

转眼永和帝又一脸愧疚地握住玉漱的手,“刚才是朕太冲动,你有没有受伤。你放心,以后朕一定不会再像今天这样。玉漱,你住进宫里来,好不好?

朕想你,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朕的身边离不开你。你不在宫里的日子,朕一发怒,就想杀人。只有你陪在朕的身边,朕才能平静下来。”

玉漱缓缓摇头,“陛下,我们早就说好的。你答应过我不会逼我。”

“是,朕是答应过你,朕肯定不会逼你。可是朕一天天老去,你要让朕等到何年何月?朕还等着册封你做皇后。”

玉漱微微低头,“陛下,你让我再想一想好不好?我对不起姐姐,我……伤了姐姐的心,我不想再占有姐姐的一切。陛下,求你不要逼我!”

玉漱泪眼汪汪的望着永和帝,眼泪一直在眼眶内打转。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永和帝既心动又心疼。

尤其是当玉漱提起原配皇后大周氏的时候,永和帝感觉自己遭受到了一万点的攻击。

他放开玉漱的手,说道:“好,朕给你时间,让你想清楚。”

“谢谢陛下!陛下对我真好。”玉漱含泪一笑,犹如百花绽放。永和帝心头的不满和愤怒,瞬间就被平息下去。

太监刘福瞧准机会,赶紧上前禀报:“启禀陛下,左都御史宋大人正在外面候着。”

左都御史宋大人,这几个字眼钻入玉漱的耳中,让玉漱再也无法冷静下来。她急忙低着头,巧妙地躲避所有人的目光,声音柔柔地对永和帝说道:“陛下有朝政要处理,那我就先走了。”

“今晚就留在宫里!”永和帝拉着玉漱的手,强烈的要求。

玉漱的手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轻轻地抽出来,缓慢又坚定的说道:“今晚我住在园子里,明日一早就回青云观。陛下不用关心我,处理朝政要紧。”

永和帝满心失望。

玉漱却已经披上兜帽,由刘福领着,从另外一道门走出去。

宋子期等候在大殿门口,不经意间,看到有人从侧门出来。

看身形和步伐,肯定是一位女子。带着兜帽,看不清面目。宋子期心头有些好奇对方的身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一看,让宋子期不由得心头一震。

宋子期从女子的身形和步伐中,想起了某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青云观的玉漱仙姑,皇后大周氏的胞妹小周氏。

宋子期瞬间愣住。知道玉漱是永和帝的女人,和亲眼见到玉漱从永和帝的东暖阁走出来,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程度的伤害。

宋子期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玉漱怎么会进宫,什么时候进的宫。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难道是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吗?

小内侍在旁边提醒,“宋大人,陛下让你现在进去。”

宋子期瞬间回过神来,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他不得不先收起纷乱的心思,定了定神,大步走进东暖阁。

天黑之后,宋子期才回到侯府。

他叫来宋安然,对宋安然说道:“东宫的婚事已经解决了。”

这么快?宋安然以为还要等几天才会有消息。

宋安然问道:“是因为今天陛下在金銮殿上要砍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受惊过度,所以不再坚持和我们宋家结亲吗?”

宋子期摇头,“事情怎会如此简单。陛下命我彻查东宫上下,查清太子殿下到底有没有不臣之心。太子殿下今日的遭遇令人同情,我也不想逼人太甚,赶尽杀绝。

作为交换,东宫放弃和我们宋家结亲,以后也不能刻意针对我们宋家。投桃报李,我会在陛下面前,尽量替东宫说话,让太子顺利度过这关。”

原来如此!东宫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会妥协。

宋安然问道:“父亲刚才说让太子顺利过关,莫非陛下还没放弃砍杀太子的决心?太子好歹也是陛下的嫡长子,他这样对待太子,就不怕过世的皇后大周氏,从地底下爬起来找他算账。”

“胡说八道。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行了,以后切忌不要对第二个说。”宋子期板着脸,厉声呵斥。

宋安然笑道:“父亲放心,女儿有分寸。”

宋子期斟酌了一下,说道:“陛下对太子的心思,有时候还真是令人难以捉摸。今日我去面见陛下,听口气,陛下似乎不打算继续追究太子殿下。可是陛下也没有撤回彻查东宫上下的命令。”

宋安然说道:“朝令夕改,不利于陛下的威望。女儿以为,陛下没撤回彻查东宫的命令,却也没想过要深究此事。”

宋子期点点头,“有这个可能。还有内阁几位大人,商量着要替太子正名,不能让太子这辈子都背着不臣之心,对陛下口出怨言的罪名。明日的早朝,只怕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陛下还在气头上,这个时候谁敢替太子殿下说话。”

宋子期冷哼一声,“没了我,自然还有别人。希望内阁几位大人,没打算用人命去熄灭陛下的怒火。”

说到这里,宋子期又想起了偷偷进宫的玉漱,心情顿时很不好。他挥挥手,让宋安然退下。

“父亲也该早点歇息。”

“为父有分寸,你先回荔香院。从明儿开始,你就不用装病了。”

“女儿听父亲的。”

宋子期提起画笔,突然有一种冲动,他想给玉漱作一张肖像画,就当做是一种纪念。

画笔握在手中,可是宋子期却没办法下笔。玉漱是永和帝的女人,他在家里收藏一副玉漱的画像,若是被人发现了,那绝对是灭顶之灾。

宋子期叹了一口气,丢下画笔,算了,还是放弃吧。

玉漱是永和帝的女人,偷偷进宫,并不知道去深究。

第二天,一大早宋安然就收到了沈玉江的邀约信。

沈玉江约她到茶楼见面,却没说见面的目的。

喜秋问宋安然,“姑娘要去见沈公子吗?如果要去的话,奴婢这就命人准备马车。”

宋安然很好奇沈玉江为什么约见她,所以她决定去见沈玉江。她吩咐喜秋,“准备马车,我们这就出门。”

离开侯府,径直前往西市。

刚进茶楼,迎面走来三个人,江道,左昱,还有在宋家上京路上,带人搜船的王千户。

江道一见宋安然,就哈哈笑了起来,“宋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啊!”

宋安然暗道晦气,竟然遇到这几个瘟神。

“宋姑娘是不屑我和说话吗?”江道见宋安然不吭声,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就在江道将来发作的时候,左昱突然站出来,越过江道和王千户,指着宋安然大骂一声,“宋安然,你别不识好歹。江公子和你说话那是看得起你。你要是识趣,就赶紧给江公子赔礼道歉。”

话音一落,宋安然正要嘲讽左昱,哪知左昱突然脸色一变。

左昱满眼祈求之色,张嘴无声的说话:“救救我!”

宋安然心头疑惑。

转眼,左昱又大声的喊叫起来,“宋安然,当初你羞辱我,以后我一定会找你报仇的。”

宋安然冷笑一声,“等你有那个本事的时候,再来本姑娘面前叫嚣也不迟。”

宋安然和左昱错身而过,左昱却突然追了上来,抓住宋安然的衣袖。

宋安然大怒之下,就想让白一拍死左昱。哪里料到,瞬间她就感觉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左昱装作被宋安然甩开的模样,指着宋安然怒道:“你等着,我一定将当初的羞辱,全部还给你。”

宋安然微蹙眉头,看着左昱怒气冲冲的离开茶楼,心里头有种哔了狗的感觉。

江道和王千户都没有注意到左昱的小动作,也不知道左昱刚才那番话,全都是演出来的。

江道冲宋安然笑着,笑容中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

宋安然哼了一声,转身上了茶楼二楼,看都不看江道一眼。

江道大怒,可是他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宋安然做些什么。毕竟宋子期可不是个善茬。身为左都御史,绝对有害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宋安然上了楼,站在窗口边,看着江道三人远去。然后她才打开左昱偷偷塞给她的小纸条,小纸条上的字迹很潦草,显然是在匆忙间写下来的。

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大大的‘救我’,之后是时间和地点。

宋安然看完后,神色没有任何波动。她将纸条丢给白一,“处理干净。”

“奴婢遵命。”

沈玉江打开包间的房门,脸上挂着浅笑,“宋姑娘,我在这里。抱歉,没有下楼去接你。”

宋安然挑眉一笑,“沈公子太客气了。沈家和宋家好歹也算是世交,沈公子不用和我这么见外。”

“宋姑娘不怪罪就好。”沈玉江将宋安然迎入包间,亲自奉上香茗。

宋安然端着茶杯,却没有入口。她直言不讳地问道:“沈公子约我出来,一定有要紧的事情。现在我人已经来了,你可以直说。”

沈玉江苦涩一笑,“曾几何时,我们之间也能谈天说地。一转眼,人事变幻,你我之间竟然变得如此生疏。”

宋安然放下茶杯,“沈家和宋家的理念不同,大家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情。还好,沈家和宋家目前还不是仇家。”

顿了顿,宋安然又说道:“叙旧完毕,沈公子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吗?”

沈玉江看着宋安然,眼中有些忧伤。他说道:“萧译让我带话给你。”

宋安然挑眉,真没想到沈玉江会替萧译带话。

“萧译说,东宫自始至终都没有为难宋家的意思。因为他诚心想要求娶宋姑娘,所以东宫才会如此执着。如果有冒犯宋姑娘的地方,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上,希望你能稍加体谅。”

宋安然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这番话真不像是萧译说出来的。沈公子,萧译的原话不是这个意思吧。他应该先大骂宋大人,然后再大骂我,最后再撂下几句狠话,比如绝不会让我好过啊,绝不会放过宋家之类的。沈公子,我说的对吗?”

沈玉江摇头,“萧译自小在宫中长大,他不是蠢人。宋姑娘对他的看法,明显有些片面。”

宋安然点点头,“对啊,我对他有偏见。我不喜欢他,甚至有些讨厌他,将他往坏处想也不算太过分吧。”

沈玉江摇头,“当然不过分。只是你应该听听他的真心话。”

“我不想听。如今东宫风雨飘摇,东宫不想树敌,所以才想拉拢宋大人,拉拢宋家。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萧译不惜放下身段,托你带话。

他以为我是一个姑娘家,他是高高在上的东宫世子。他以东宫世子的身份道歉,我一定会心软,一定会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既往不咎。

可惜,他想错了。我虽然是个姑娘家,却也有一颗铁石心肠。沈公子,请你转告萧译,我和他之间无话可说。他不来招惹我,我自然也不会主动找他麻烦。但是他如果惹我,我也不会客气。”

“这是你对他的回复,不打算改一改?”沈玉江问道。

宋安然摇头一笑,“不改了。看在他是东宫世子的份上,我这番话已经给他留足了面子。”

沈玉江微微点头,“好吧,你的话我会带给他。另外我听说杨宝珠去见你。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我给你道歉。”

宋安然端起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玉江,“听说你和杨宝瓶定亲了?”

“没有的事。”沈玉江矢口否认。

宋安然挑眉一笑,“杨宝瓶家世好,人品好,才学好,容貌出众。沈家和杨家又是门当户对,对于这门婚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拒绝。”

“她的确很好,却不是我想要的。”

沈玉江目光深邃的盯着宋安然,眼中饱含着数不清的思念和深沉复杂的感情。

宋安然微微撇头,避开沈玉江的目光,淡定地说道:“沈公子,你我之间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执着于过去。”

沈玉江有些意外,当宋安然撇头躲开他的目光的时候,他以为宋安然会逃避这个话题。结果出乎意料,宋安然竟然主动提起他们两人之间,那段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婚约。

沈玉江的目光一直落在宋安然的脸上,他的目光像是带着某种力量,让宋安然感觉到一丝丝的不舒服。

他压低嗓音,声音暗哑低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你给了我最好的,你让我知道我究竟想娶什么样女子为妻。除了你,其他人都不是你,她们都不是我想要的。这就是我拒绝杨家的理由。”

宋安然微蹙眉头,她直视沈玉江,平静无波地说道:“沈公子,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你如果想娶一个像我这样的人,那你注定会失望。

我建议你,不要太执着,该放下的时候就该放下。错过了好姻缘,你会后悔终生。”

“但是还没到该放下的时候。”沈玉江郑重地说道。

“只要你还没有嫁人,我就觉着自己还有一点点希望。即便这点希望在你的眼中,只是一出笑话,但是我还是会坚守这点希望。

宋安然,我知道你说那番话是出于现实的考量,也是为了我好。但是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一点点想法,怀揣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样的人生才是充满意义和乐趣的。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抛弃感情因素,完全理智的去做决定,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等你老了后,你会不会后悔,为什么年轻的时候没有冲动一回,为什么没有坚持的等待自己想让要的那个人?我不想后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所以请你不要再劝我。”

宋安然缓缓起身,说道:“好!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再劝说你。但是我肯定也不会给你任何机会。沈玉江,再见!”

“再见!”

宋安然走得干脆利落,一直没有回头。

沈玉江则一直望着宋安然的背影,心里头有些难受。他坐在窗边,看着宋安然走出茶楼,上了马车,渐渐地消失在人群中。

最后苦笑一声,为无望的感情而叹息。

宋安然坐上马车,吩咐车夫直接去郊外的相国寺。

白一和喜秋都静默不语。

最后宋安然主动挑起话题,“你们说左昱为什么找我求救?他如今和江忠叔侄两人混在一起,就犹如身穿了一层护身符,京城上下,还真没几个人想动他。而且他凭什么找我求救,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他?”

“听姑娘的意思,姑娘并不想理会左昱,那姑娘又为什么要去相国寺赴约?”喜秋问道。

宋安然笑了笑,“我好奇啊!好奇心太重,有时候真的不好。你们想想看,左昱有必要找我求救吗?”

喜秋顿显惊慌,“莫非这是一个针对姑娘的陷阱?”

宋安然说道:“这种情况当然有可能。不过我还真想会会左昱。如果是陷阱,他会做到什么程度。如果不是陷阱,他就是是真的遇到了危险,我就想知道有什么事情是江忠父子解决不了的,反而必须找我帮忙。”

到了相国寺,下了马车,进入大雄宝殿。

为什么每个人谈秘密都喜欢选在相国寺?宋安然好奇的打量大雄宝殿,喜秋跟在宋安然身边。至于白一,已经悄悄地摸到见面的地方,评估危险情况。

宋安然跪在蒲团上,请神佛保佑宋家上下平平安安,一切顺顺利利,之后上了一炷香,又添了五十两的香油钱。

等到白一返回,表示没有危险,宋安然这才启程前往相国寺后山。

后山竹林,环境清幽又僻静,极少有人到这里。

宋安然走入竹林的时候,就见到左昱正焦急不安的转来转去。见到宋安然出现,就跟见到救星一样,激动得不能自已。

“宋姑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左昱激动地朝宋安然扑来。

白一上前,格挡左昱,左昱瞬间扑了个狗啃屎。

左昱也不在意,连忙爬起来,也顾不上拍打身上的尘土,急切地说道:“宋姑娘,你一定要救救我。我在京城只认识你,也只有你能帮我。”

宋安然端坐在石头上,冷漠地说道,“左昱,你想让我帮你,是不是应该先将事情说清楚。”

“你说的对,是我太着急了。”左昱四下张望,“宋姑娘,你帮我离开京城好不好,我好怕,我怕突然有一天就死在京城。我想回南州,我不想留在京城。”

宋安然微蹙眉头,左昱整个人都显得很不对劲。

宋安然不动声色地问道“干什么想让离开京城?你如今攀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关系,整日里和江道混在一起,这日子可比你在南州的时候风光多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羡慕你。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想要离开,而且偏偏找我帮忙。”

“来京城和江家叔侄混在一起,这根本不是我的本意。是我父亲逼着我来的。”左昱显得很急躁。

“宋姑娘,你一定要帮帮我。我娘死了,我要是不离开京城,离死肯定也不远了。”

当左昱说出‘死’这个字眼的时候,宋安然从左昱的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恐惧和慌张。

宋安然微蹙眉头,好奇地问道:“你娘死了?去年我们离开南州的时候,你娘还活的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

左昱四下张望,犹如惊弓之鸟,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让他逃之夭夭。

他紧张兮兮地说道:“我娘是淹死的。他们说我娘喝醉了酒不小心跌落到池塘里淹死,可是我知道这些话全是骗人的。

我娘酒量很好,不可能喝酒醉跌落到池塘里淹死。肯定是有人杀了我娘。我不知道是谁动的手,我只想查出我娘死亡的真正原因。

可是我才刚刚开始,就被我爹狠狠打了一顿。他警告我,不准追查我娘的死因,不准我过问我娘的的事情。然后不顾我的反对将我送到京城。

我根本不想和江忠叔侄混在一起,我情愿回南州做的少爷,我也不愿意像狗一样的伺候在江道身边。

可是我爹说了,我要是敢偷偷回南州,他一定会打断我的腿。如今我娘不在了,再也不会有人保护我,关心我。

我要是真的偷跑回去,我爹肯定会打死我的。但是,如果由你们宋家送我回去,看在宋家的面子上,我爹肯定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追究我偷跑回南州的事情。

宋姑娘,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死。在京城的每一天都像是煎熬,每天晚上我都会被惊醒,就怕有人趁着我熟睡的时候杀了我。

我承认我胸无大志,我只想回南州做个不愁吃喝的公子爷。不让我追查我娘的死因也可以,只要让我回到南州就行。”

宋安然眉头紧皱,左昱的娘死了,死得不明不白。然后左昱张口就说不想死在京城。这太奇怪了。

宋安然不动声色地问道:“左昱,你为什么会说有人想杀你?是什么让你觉着自己有可能死在京城?”

左昱急切地说道:“感觉,很强烈的感觉。宋姑娘,你有没有那种很强烈的预感,总觉着会发生什么坏事,然后就真的发生了。自从来到京城,那种感觉就一直存在,一天都没消失过。

我娘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会杀了我娘。我爹为什么不准我追查我娘的死因。难道是因为我娘看见了不该看的事情吗?

而且我都不知道,我爹什么时候攀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关系。要是我爹早有这关系,早几年就升官了,哪里还需要窝在南州当个六七品的小官。”

“你说是你爹攀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关系?是在李千户离开南州之前,还是那之后。”宋安然好奇地问道。

左昱紧张兮兮地说道:“是在李千户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娘是今年正月过世的,二月我就被送到了京城。宋姑娘,你也觉着很奇怪对不对?

离开南州之前,我也问过我父亲,怎么攀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关系。可是我父亲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就多问了一句,他就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

宋姑娘,我真的快怕死了。我听人说,有些当官的为了做一些事情,会将自己的亲人送到别人手中做人质。宋姑娘,你说我是不是我爹送给江家叔侄的人质?”

还真有这个可能。

自从离开了南州,宋安然就没再关注过南州的事情。如今左昱找上他,左家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无论是左太太的突然离世,还是左昱被左大人送到京城,都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宋安然沉吟片刻,对左昱说道:“我们宋家离开南州后发生的事情,你现在事无巨细的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找到线索。”

“那你会帮我离开京城吗?”

“等了解完情况后,我们再讨论离开京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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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启杀人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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