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成不知道刚才的那个小过节，否则肯定不会当众和孙浩表现出一股亲热，因为这等于是小小的扇了刘云飞一巴掌市长刚在孙浩面前丢脸，书记就跟孙浩去热乎，这不是扇巴掌吗？
出于对同僚的面子考虑，市委书记胡天成也本该故意和孙浩保持一点点的距离，至少不该显得太热情。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胡天成是真的不知道刚才那个小过节！刘云飞不好意思去说，而别的人也不敢随便说。
不过，胡天成这个一把手走到哪里，其余人都得跟着去哪里，甚至连二把手刘云飞都无法例外。
所以，就在孙浩让刘云飞丢脸之后不久，胡天成就带着满脸的笑容走向了孙浩那个物流基地。当然，身后跟着心态复杂的大批官员，以及更加复杂的刘云飞。
“孙浩，你准备的可真及时！”胡天成远远的说，因为他看到了那条幅和一片鲜花，就知道孙浩得到调研团的消息，比他这个市委书记更早，而且早得多。“怎么样，这物流基地建设的速度不慢嘛。”
孙浩笑了笑：“都是领导关心支持，咱们政府方面也没少给帮扶。”
关心个屁，帮扶个毛，刚才正在考虑怎么弄垮你呢。胡天成也知道刘云飞和孙浩之间的不痛快，当然心中暗骂孙浩这小子说话真损。这不，旁边一批市政府领导班子成员都有些不自在。
胡天成表面上却笑道：“你小子不地道，老领导来京北市这么大的事，你既然提前知道了，也不跟我先打个招呼？！”
“您提前不知道？”孙浩假装无辜，免得说老领导是自己请来的虽然大家都已经认定就是这货请来的，“昨天中-央航运协会那边给了我一个消息。就这么多。连航运协会都知道了，我以为咱们市领导早就接到通知了呢。领导们别站着啊，老领导的船到这里还有十五分钟的样子。咱们先在里面的会议室里歇一会儿，喝点茶。瞧这天冷的。”
似乎无意间一说，却让一群人心里头发寒市委书记和市长都不知道的事情，可孙浩却了如指掌。这就罢了，关键这家伙连老领导的船几点几分到这里都清清楚楚。由此可见，整个调研团都在和孙浩保持着随时的联络。偏偏的，这种联络又绕过了市委和市政府。
而且，胡书记和孙浩这么热情的攀谈，好像是无话不说的朋友。其间甚至有说有笑的插科打诨，让这些官员情绪更加复杂。似乎胡天成的行为，就像是和孙浩故意商量好的，专门让刘云飞难看。
刘云飞的脸也确实难看，但也只是不动声色的站在胡天成身边，没有爆发一丝一毫的火气。
大家没进去喝茶，一同到了江边去等。十几分钟，一晃眼就过去了。终于远远的江面上，出现了一只小型但配置不低的客船。此时，胡天成和孙浩的电话同时响了。显然是客船上调研团的人在跟两人打电话安排一下。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没人跟刘云飞联系。
不一会儿，那艘客船终于在一个临时的停泊点停靠了岸边。中-央的那个副秘书长走在最前面。但走下船之后还不忘了转身，说明对那个老头子的重视。
紧接着，一个精神矍铄、白发过半的老头儿下船了，看这样一个精神头儿，退休实在有些可惜。依照他的精力，恐怕再工作十年也没多大的问题。这个老头儿，就是老领导！
一身深灰色的大衣，脚底下是一双干净而造型简洁的皮鞋，半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显示出和他年龄所不符的旺盛精力。特别是那双眼睛似乎具有聚焦功能，仿佛能把人看穿。在那双眼睛上面。是两道粗黑的眉毛，眉毛尾部略微的上扬。
一下船。胡天成和刘云飞就带头迎了上去，分别和老领导打招呼。老领导和胡天成握了握手，但面对刘云飞的时候只是点了点头，这让刘云飞有些怪异的失落，当然也让一些注意观察细节的家伙们似乎察觉到了一点什么味道。
随后，胡天成等人就和那位副秘书长、交通厅长相互寒暄，大家都是同一个级数的同僚，而且对方来自中-央里面，胡天成和刘云飞这样的东道主要表示出足够的热情。
但是，老领导却似乎热情不高，反而扬了扬眉毛看着这个庞大的阵势：“我这只是调研调研，这么大的排场干什么。还有那边，扯什么横幅，花哨！”
老领导的脾气大是很出名的，现场不少人都清楚。不过这时候，孙浩和柳香儿却上前了一步。柳香儿笑道：“要是一点气氛都没有，怕您骂呗。”
老领导笑了笑，竟然出奇的没有说什么。这让一群人感到震惊，心道敢在老领导面前这么插科打诨的人可不多，偏偏老领导还没有生气。
而这时候，老领导朝胡天成丢了句话：“一切从简，咱们不是来旅游的。不用市委和政府招待了，中午我们就在正和的这座物流基地里吃顿便饭。走，咱们先大体转一转，柳香儿和孙浩也陪着转转，我也想顺便听听企业界的意见。”
顿时，以刘云飞为首的一批人头皮发麻。连饭都不用市里面安排，却偏偏在正和里面吃，这是什么意思？至少已经表明了，老领导和柳香儿、孙浩等人的关系相当不一般。
刘云飞甚至已经预感到，这个脾气不好、但是遗留能量依旧巨大的老头子，这回是来帮着孙浩出气的。至于这股气像谁撒，那是明摆着的事情。
不过，刘云飞也是个眼睛欢的，当即顺着老领导的意思来说：“那行，我让人弄点咱们京北市上好的本地酒，本乡本土的。”
“刘市长，老爷子半年前改喝花雕了。”柳香儿颇有深意地笑了笑，随即跟着老领导的步子离开了。
而这句话。透露出了两个意思：
第一，柳香儿对于老领导的了解，几乎已经渗透到了生活层面。
第二。刘云飞至少半年多没有到老领导那里去过了。也是，老领导都退休了。你这个大忙人自然懒得去窜门拜访喽，人走茶凉。
现场的都是人精，不少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意趣。而刘云飞则目射凶芒，但又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随即嘴唇动了动，也跟着向前走去。
一路走来，胡天成在老领导身边陪着，另外那位副秘书长和交通厅长则在另一边。本来。胡天成这边还有刘云飞的位置，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新码头的建设，具体的运作应该是市政府的事情，所以老领导一开始要求刘云飞介绍一下。刘云飞把大面上的东西说了说之后，随即就开始招架不住了。因为他不懂太专业的东西，偏偏老领导就像是个怪物，对于交通航运、总体规划等问题研究得如此精通。这时候，刘云飞才骇然联想到，当初攀爬到副中-央级之前，老领导做过五年的中-央交通厅厅长。而且还做过三年的中-央发改委主任！”
在这种工作上面，哪怕不考虑官位和声望，单纯以见底和学识来看。老领导也可以称之为岳东中-央内的行业内专家。
于是，往往是老领导提问一个问题，刘云飞就吞吞吐吐说不清楚，反倒是一旁的交通厅长“帮着”解释着。但具体到太具体的东西，这位厅长也不可能了解太深毕竟人家不是京北市本地的官员。问京北市市几个承担具体业务的局长吧，偏偏这几个货又不是很专业的，而且平时的精力一般不用在具体业务上。在老领导这个专家面前，一个个漏洞百出。到最后，干脆就不敢吱声了。
其实。胡洁作为分管这一块儿的副市长，相对而言还是比较有研究的。但刘云飞近来一直压制着胡洁。根本不给胡洁任何表现的机会。所以，没有刘云飞的许可。胡洁也不会随便张口。
倒是胡天成知道其中的奥妙，而且看到刘云飞确实已经把面子丢大了，这才笑道：“刘市长以前是抓党务的，接手这一块儿不是很长时间。胡洁同志，你给领导介绍介绍。”
刘云飞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当即讪笑道：“对对，我以前是抓党务的，这方面的专业知识比较欠缺，以后要多学习，多学习。”
于是，刘云飞自动让开了一个位置，反倒是胡洁站在了老领导的身边。
而事实上，胡洁老早就是老领导的嫡系，只不过胡洁是一根暗线，大家都不清楚。
由于胡洁“另投阵营”的事情，老领导多少还是有点心中不快。但是就现在而言，胡洁的介绍倒是中规中矩，至少表现出了一个稍微合格的专业水准。老领导一边听一边走，时不时的点点头。对于码头的建设以及未来的构思，老领导都还算比较满意。
终于，众人在转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汽车停着的地方，也就是孙浩那个物流基地的不远处。老领导忽然看了看对面的空地，问：“这片地方，留着做什么的？”
胡静似乎有点为难的看了看刘云飞，而后说：“这片地方刚刚研究了，准备……建设一处物流基地。”
这时候，现场所有人都能猜到，这个脾气不好的老中-央领导肯定会发飙。
果然，老领导一听之后就当即冷哼：“这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脑袋让驴踢了？嗯？！”
这么难听的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脸色微变。刘云飞的脸色更不好看，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老领导的眼神盯着胡静，而胡静显然也不能当着众人说“这是张市长的想法儿”。尴尬而难受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胡天成笑着说：“这个……应该是市政府的集体研究意见。老领导有什么要求就请指示，有不足的地方，我和允之同志会想办法补足或改正。”
“真要只是‘不足’，那倒也就罢了。”老领导指着那片空地，又回手指了指孙浩的物流基地，怒道，“一个物流基地就足以承载这座码头的需要，而且这边已经建成了，还要再做一个？重复建设就是浪费，是最大的浪费！不知道你们这么做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但你们可以拍拍自己的胸口，自问这些钱一旦投下去，是否能对得起你们那紧巴巴的市财政！是否对得起几百万京北市百姓给你们交上来的税收！”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刘云飞试图在打击报复孙浩。如今被老领导这么劈头盖脸的尿了一顿，刘云飞心中在怒骂，但脸色却奇差，额头上还有汗渍渗出这么冷的天竟然还会出汗，可见刘云飞已经紧张到了何等程度。
没错，老领导是退休了。但是这样一个曾经位高权重的老头子，掌握的能量太大了，留下的政治能量也太雄厚了。别的不说，就凭他一句话就能拉着中-央里面两个正厅级干部搞什么调研，就足以显示他在岳东中-央官场依旧具备恐怖的影响力。
随后，老领导看了看四周，似乎语重心长，但态度却依旧强硬：“同志们呐，我们都是党的干部，无论做什么决策之前都要慎重。”
“我们有普通群众所没有的权力，但同样也具备普通群众所不具备的破坏力。级别越高的领导干部，做瞎了一件事，产生的破坏力也就越大。”
“就以咱们面前这个什么混蛋物流基地来说，这不是胡闹吗？明明已经满足新码头建设需要了，却还要拿着几个亿往里面砸？这几个亿的钱不是哪个人的，是国家的，是群众的！”
“乱作为还不如不作为，宰卖爷田不心疼！”
最后这句话说得刺骨诛心，让刘云飞坐立不安。乱作为，这句评价其实是很严重的。
而到了最后，老领导还是又“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对胡天成道：“当然，我现在只是一个退休了的老干部、老党员，不能干涉你们市委市政府的决定。这就是我的一个意见，希望你们能考虑一下。小陈！”
小陈？正是那位中-央的某部委的副秘书长！姓氏前面加了个“小”字，一下子就把一个老领导的权势和资历彰显无遗。而在官场上，资历这玩意儿是很重要的。
那位陈秘书长当即点头微笑道：“老领导有什么安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