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顾晨倒真是挺老实的,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忌惮右少卿的手段,还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祸,总之这一路到医院一路平顺,未起任何的波折
。
快到医院的时候,右少卿给麦航远打了电话。接到顾应钦受伤的消息,他立马从麦骁那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市一院。
他在市一院工作,有他出面。有些事情和繁琐的手续会简单很多,他赶在了右少卿前面到达的医院,根据右少卿提供的顾应钦的现状,他事先约好了烧伤科、外科的主任医师。病房也提前安排妥当,他担心顾应钦的情况,安排好了一切就一直在医院门口等着,希望可以第一时间等到他们。
麦航远没等多久,顾晨的车就过来了,看见右少卿绑着陆倾宁架着顾应钦下车,他连忙赶了上去换了陆倾宁。
进医院大厅的时候,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顾应钦,他身上的烧伤很严重,很多地方的水泡都破了,露出里面鲜红鲜红的血肉来,右后背上的白衬衣这会子早已经变成了红色的,不用看他大概也能猜的出来那里的伤是最重的。
所以他和右少卿都非常有默契的避开了顾应钦右后背上的伤口,就连医院的推车都被他们拒绝了,这种烧伤又是伤口溃烂了的。最怕的就是摩擦感染。
顾应钦进了手术室之后,陆倾宁就一直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捂着脸默默的流眼泪,顾晨就坐在她的对面,远远的他看见她手背上被火燎出的水泡,圆鼓鼓的就像是饱满的蚕茧一样,灯光一照晶莹透亮的。
她身上的衣服下摆大多也被烧坏了,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受伤的痕迹。
他思纣了好一会,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走到陆倾宁面前:“你的手得处理一下。”
“滚”陆倾宁连头都没抬一下,这一声却如同炸雷一般响起,震的顾晨杵在原地愣是一动不动。
也许是被陆倾宁刚刚那一声给震住了,顾晨也不挪步子。就垂着头看着陆倾宁。
右少卿和麦航远从医生办公室一出来,刚一拐到手术室门口就看见顾晨盯着陆倾宁这一幕,那样子看上去就好像两个人焦灼纠缠着一样。
右少卿脑子里腾的一声冒出一团火来,一门心思就想着顾晨这下贱货色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怎么一个转身不见,这会又去纠缠陆倾宁了,更重要的是人老公还在里面抢救呢,他这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右少卿平日里很少发脾气,可这一旦发起脾气来也是个不管不顾的,一声不吭的直接冲到顾晨面前,就是个右勾拳完了再加一个过肩摔。
顾晨眼见着就被掼倒在了地上,那力道真是往死里去整的。
这一下震的顾晨心肝肺都颤了起来,疼的他在原地紧紧的蜷着身体直哼哼。
右少卿才管不了那么多,直接一把揪着他的头发。口气不善:“我可不是顾家的人,也不用顾忌是不是把你整死了,会被顾家上上下下责罚,识相的你就给我滚的远远的,再他妈让我看见你骚扰二少他们一家,我灭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我倒要看看,他林美凤敢拿我右少卿怎么样。”
说完他手一松,就听见咚的一声,顾晨的后脑勺重重的磕在地上。
麦航远就跟没看见这一幕似得,仿佛顾晨和右少卿在他眼睛里都是空气一样,他眼睛都不戴斜一下的走到陆倾宁面前,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她的手,慢悠悠的开口:“我记得,应钦对女人的要求其中一个就是得手漂亮,你如果再不去处理伤口,十有**以后被他嫌弃的
。”
陆倾宁的眼泪顺着手指缝落进那些伤口里,明明痛彻心扉,可她却一点点的感觉都没有,她摊平了双手看了一眼,确实,眼下这双手哪里还是个女人应该有的手,是个关节口都磨破了,皮肉都翻出来了,手背上成串的破了的水泡一个接着一个,大多瘪下去映出里面的肌理肉来,果真是一双惨不忍睹的手,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触目心惊。
她抬头问麦航远:“你能保证以后不会留下疤吗?应钦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手上有疤的女人了,他总是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如果一个女人连这第二张脸都保护不好的话,那是真的无用之人了。”
麦航远沉沉的点了点头:“我会尽力,但前提是你得配合,走吧,里面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陆倾宁没再说话,但却是很听话的站起身跟着麦航远去了外科治疗室。吗史台技。
路过顾晨身边的时候,她停下脚步不曾看她一眼却冷冷的扔下了一句话:“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谢谢。”说完,头都不回的拔步离开。
顾晨躺在地上看着陆倾宁渐行渐远的背影,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下来,他一心想要赢回陆倾宁的心,可到最后却是将她越推越远,直到最后彻彻底底的将她推出了自己的世界里,此时此刻,他才彻彻底底的明白,他和陆倾宁是真的结束了,他们再也没有一丁点可能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乞求,乞求上天让顾应钦渡过眼下这一难关,只要他好好的活着,也许以后陆倾宁才不会恨他一辈子,也许以后时过境迁,当他们都老了的时候,她就会放下这段恨了,可如果顾应钦这次未曾幸免于难,她一定会带着对他的仇恨踏进坟墓。
既然注定了不能在一起,但他也不希望她恨他直到终老。
麦航远帮陆倾宁处理伤口过半,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都是晶莹剔透的薄汗,并不是伤口严重到不好处理的地步,而是陆倾宁的没有任何反应让他觉得心颤。
受过外伤的人应该都知道,当碘酒触碰到那些溃烂的了表面,那种疼痛应该是个人都很难忍受下去的,而陆倾宁呢?他帮她用碘酒消毒伤口,她眉头都不皱一下;他帮她伤口上药,问她疼不疼,她连连摇头;他帮她包扎伤口,安慰她如果疼的话就哭出来,这里没人会笑话她,可她却言简意赅的扔出了两个字:不疼
不疼?怎么可能会不疼,两只手百分之五十的灼伤,包扎好了之后根本连最基本的弯手指的动作都做不来。
咣当一声,止血钳被扔进器械盆里,麦航远不禁长呼了一口气摘下了口罩:“手上的伤只要不碰水,每天准时来换药,应该就不会留下疤来,最重要的还是你得好好的保护,如果并发炎症这就不好说了,我已经帮你请了外科的女医生过来,等会你让她检查一下,身上还有那些伤,让她帮你处理。”
说完麦航远转身准备出门,再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停驻了脚步仿佛是下定了很大的勇气似的转身看着陆倾宁开口:“虽然我知道也许自己根本没这个资格,可我还是要替金晨曦说句对不起。”
陆倾宁一直垂着的眼睫毛动了动,从进医院到目前为止这段漫长时间里她第一次有了正常的反应,她抬头很认真的看着麦航远:“虽然她根本不值得你如此相待,可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航远,金晨曦她自杀了,开枪自杀的,现在她应该被自己放的那把大火烧成灰了吧?”
虽然知道了一切的真相,也清楚的知道金晨曦和自己交往不过就是为了报仇而已,她欺骗了他的感情,伤害了他的家人和朋友,他应该恨她的,更应该早早的从这段只有阴谋的爱情里跳出来,可事实却证明,有些事情正真的做起来却没有那么的容易,听到金晨曦的死讯,他的心里还是犹如塞上了一团棉花,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
他努力的控制自己即将要崩溃的情绪,他告诉自己就算她不自杀,她最后也是难逃法律的制裁,最终还是死路一条,金晨曦是那么一个清高自傲的人,她很清楚的知道,与其死在刑场之上,死在冷冰冰的武警枪下,哪还不如自己了结的干净。
他想了好一会才语重心长的开口:“对她来说,这或许是她最好的结局,这样她到了那边如果遇到小麦,才能堂堂正正的对她说句对不起,说句:小麦,我终于也用同样的死亡方式下来陪你了。”
虽然麦航远不说,言语中也并未表现出自己内心的痛苦之情,可陆倾宁却是感觉的到的,自己深爱着的人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他心里的苦楚并不比任何人少。
只是这伤口撕裂了就是撕裂了,事到如今,谁也帮不了他,就只有靠着他自己去疗伤愈合了,他是个好人,她真心希望他能早日从这次的伤害中走出来。
女医生来了之后给陆倾宁全身都检查了一边,手臂和脖子上也有轻微的烧伤,但远没有两只手上的伤严重,做了得当的处理,休息个几天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等陆倾宁处理好了伤口,顾应钦也差不多从手术室里出来了,他刚一被推出来,陆倾宁就迎了上去,却在看见他脸的那一刻忍不住的泪如雨下。
他右半边脸都被纱布缠着,隐隐的上面还透着一丝血迹来,整个上半身缠着的也都是纱布,她举着双手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她眼泪砸下来有几滴落在他胸前的纱布上,麦航远看见了,连忙扶着她的双肩让到一边:“他上身伤的最厉害,尤其是后背,烧伤越百分之四十,术后最忌讳的就是伤口感染,等会他会被送到无菌室,在哪里他会呆上一段时间,等渡过伤口易感期,就能转入普通病房了。”
陆倾宁被迫举着双手,迫不及待的问麦航远:“那我能进去陪着他吗?”
麦航远摇头:“不能,但是每天你可以有两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前提是必须换上绝对无菌的防护服。”
听到这里,陆倾宁眼泪又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自从在白色小楼里被顾应钦找到到现在她眼泪几乎就没停过,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似乎把自己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
正如麦航远所言,顾应钦从手术室里一出来就被送进了无菌病房,这么大的事情,老爷子和吕远那边自然是瞒不住的,他们很快便赶到了医院。
毕竟是骨肉血亲,看见儿子裹的像个木乃伊一样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冰冷的管子,吕远心里这叫一个难受的啊,抱着小孙子哭的稀里哗啦的,老爷子呢,在看过儿子以后,愣是一个人站在窗户边上无声的抹着眼泪。
嘉懿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明白,这哭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不停的擦吕远脸上的眼泪,奶声奶气的安慰吕远:“奶奶不哭,奶奶哪里疼,嘉懿给呼呼好不好。”
被孙子这么一哄,吕远心里更是越发的难受了起来,她抱着孩子隔着玻璃和顾应钦说话:“老二,你快醒过来看看,看看你儿子他多么的可心,你不知道,这些天嘉懿尽是吵着嚷着要见你呢。等可以探视了,我就让倾宁带着孩子进去看你,你记得要和孩子说说话知道吗?”
说完她又亲了亲孙子的脸颊:“嘉懿,等会和妈妈进去看爸爸,要告诉爸爸你想他了知道吗?”
小朋友手指直戳玻璃对面的顾应钦:“奶奶,爸爸在睡觉呢,等他醒过来我就告诉他好不好?”
正好陆倾宁过来,听见儿子这一句不免心里又是一阵酸楚,她上前要抱孩子,却被吕远一顿数落:“你怎么不好好歇着,你这手是打算不要了,给我回去,好好在病房待着
。”
陆倾宁垂着头,看着自己两只被裹的如同香肠一样的手:“妈,我只是想来看看应钦。”
吕远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他,可如果你自己不让自己赶快好起来,等老二醒过来了,谁去照顾他?听妈话,回去好好休息,这里有妈在呢。”
小嘉懿也随着吕远的话开口:“妈妈生病了,要乖乖打针吃药听医生叔叔的话。”
陆倾宁被儿子逗的苦笑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顾应钦,这才慢慢的折回病房。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吕远不禁摇了摇头,心里直感叹:“这两个孩子真是前身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经历这么多?”
下午到了可以探视的时间,吕远特地去扶陆倾宁过来,给她换上了无菌服,才抱着孩子和她一起进了病房。
病房里安静的吓人,就只听见嘀嘀嘀的仪器工作的声音,还有就是顾应钦沉沉的呼吸声。
陆倾宁不敢伸手触碰他,只能举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她又得控制自己不能哭出来,于是就不停的抽泣鼻子:“应钦,我是倾宁,你听的见吗?”
顾应钦睡的很沉,眼睫毛一动不动的,陆倾宁便又唤儿子:“嘉懿,你叫叫爸爸。”
隔着面罩,就听见小朋友洪亮的声音:“爸爸妈妈说你睡着了,可你都睡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醒过来呀,你快醒醒,你还说要陪我玩骑高高的。”
吕远顺着小朋友的话开口:“老二,听见没有,你可不能对你儿子食言,快点醒过来吧,一切不好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以后一定都会平平安安的。”
待了大约十几分钟,小朋友有点不耐烦了吵着嚷着要尿尿,吕远便先带着他出去了。
陆倾宁终于可以单独陪着顾应钦说会话了,她用行动不便的手指去勾住他的小指,一边苦笑一边和他说话:“我的手以后要是留疤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他安静的像个玩偶,她耐心十足的继续和他说话:“看你的样子,以后谁嫌弃谁还指不定呢,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嫌弃你的,男人嘛,总归要有点伤啊疤的才是男人,不管你好了之后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喜欢。”
他的呼吸依旧很平缓,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她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的勾着他手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就生怕自己眼睛一眨,就错过他清醒过来的迹象了。
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过去的很快,时间一到,陆倾宁不得不从病房里出来,她念念不舍的出了门,临走前还不忘告诉顾应钦:“你乖乖的睡,明天我再来看你。”
没几天,就有警察来做笔录了,陆倾宁一五一十的将那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警察,最后警察将笔录给她看了一遍,大致和她说的没有偏差,她才在上面按了指印
。
警察收回笔录准备走的时候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补了一句:“忘了说了,我们在现场整理出了一举骨骸,经过技术分析,确定死者生前是个女人,现在看来,这具骨骸应该就是金晨曦的。”
陆倾宁想了想开口:“那骨骸现在在哪里?”
“我们已经带回警局了,现在保存在证据科,我国法律还是有人情味的,虽然金晨曦是个十恶不赦的毒枭,可毕竟人已经死了,按法律规定,她的家人可以将她的骨骸带回埋葬,好让她入土为安,但如果没有家人去认领的话,那我们就只有送到医院或者学校用作标本了。”
陆倾宁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
这天晚上,陆倾宁连饭都没吃,就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她发现自从他们死里逃生之后,这每个夜晚的天都黑的让人惊叹,那么美,就像是一块上好的黑丝绒一样,而那繁星点点就像是黑丝绒上缀着的钻石,闪亮的令人迷醉。
晚上的时候起了风,风将天上仅剩的几片云彩都吹散了,夜幕下繁星点点,她裹紧了衣服自言自语:“明天应该又是个晴朗的好日子吧。”
说完,她慢慢的进了屋,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来拨出了一个电话:“你来下我病房,我有话和你说。”
麦航远今个是他院总值,接陆倾宁电话那会,他正好查完房出来,陆倾宁的病房就在八楼,他原本也是打算上去看看她的,这样一来他倒也去的名正言顺的了。
起先陆倾宁很主动的配合他看了自己的手,麦航远看的很仔细,看完之后又替她包扎好:“伤口恢复的不错,照这样下去,再有个十几天就可以不用包扎了,没有发炎应该不会留疤的。”
陆倾宁笑着收回了手:“那个,我找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不过事先我得说明白,我只是告诉你,至于你想怎么做,我就不干涉了。”
麦航远很冷静的问她:“是关于金晨曦的?”
陆倾宁点了点头:“她的骨骸没有全部烧光,被警察带回警局了,他们说,家属可以去认领让她入土为安。”
麦航远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开口:“她虽然罪无可恕,可毕竟相识一场,人又已经死了,我不会让她落的和金志铭一样,无人收尸的下场。”
这一点上陆倾宁还是很认同麦航远的做法的,尽管金晨曦对他们做出了那样不可饶恕的事情,害的顾应钦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没醒过来,但毕竟她人已经死了,和一个死人,他们又能计较些什么呢?
金晨曦之所以这么恨他们,归根结底还是源自于金志铭那可怜可悲无人收尸的下场吧?虽然她没有后代,可陆倾宁也不愿意继续将这种可怜可悲的事情在上演一次,所以她明明知道麦航远一定会去给金晨曦收尸,却还是把真相告诉了她,有些事情已经结束了,就不要再将仇恨延续下去了,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是吗?
吕远这些天总是从家里给陆倾宁带各种各样的汤汤水水来,而且每次这汤的主料必定少不了一味猪脚,什么黄芪炖猪脚、黄豆炖猪脚、虫草炖猪脚、黑木耳炖猪脚,每一次,她总是盯着陆倾宁喝完汤,吃完猪脚,因为她觉得,吃什么补什么,陆倾宁既然伤了手,自然是吃猪脚补的更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