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铭庭就站在远处,抬手,制止了身后侍卫们前进的脚步,道:“既然夫人要在这处施粥,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侍卫俯首道:“是。”
有些灰蒙蒙,昏黄着,黯淡着的天色,她素衣布裙像是笼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他瞧着她,一边舀着粥,一边又宽慰着那些灾民,十足十地柔和,心中的打算,便犹豫了起来。
然而不过片刻,白羽岚那用来施粥的木桶里,就没了东西,她这才收拾了一下这桌子,将那瓢给搁置在一边,正排在这一位的灾民是个老妇人,见这一幕,有些慌张起来,急声:“夫人这粥是没有了么?”
白羽岚温柔地微笑着,回应:“阿婆,还有的呢,我让丫鬟去再搬过来。”
后面的队伍中有些躁动,白羽岚高声:“别躁动,还有食物,我已经叫人要端过来了。”
正说着,她就摇了摇手,同站在那难民一角的绿意,吩咐着道:“我这处的粥已经没有了,你去叫那侍卫将后厨那边做好的,再端一桶过来。”
“是,夫人。”绿意应了声,就提着裙子小跑着过去了。
白羽岚这一声吆喝后,一转首间,这才看见正站在一个巷子正中央那处,远远的,像是正看着她这处。
她一时有些疑惑,朗声:“你站在那么远处的地方做什么?怎的不过来?”
叶铭庭犹豫了一下,迈出了右脚,又顿了一下,神色复杂,左脚跟上,还是大步向着白羽岚而去了。
这件事情,他也没办法瞒着自家夫人,如果说是其他事情,他倒还能遮掩一二。
白羽岚像是没有注意到叶铭庭异样的表情,这时,绿意也已经带着侍卫端着一大木桶的粥过来了,白羽岚的注意力自然就被吸引了过去。
排在这里的一堆人,也有些骚动起来,几个愣头青,更是伸长了脖子,直勾勾地朝着那儿望。
人群又有些嘈杂起来,叶铭庭本就心情不佳,特别是想到等会儿要告知白羽岚出行一事,便猛地一个转头,端出了那军人的威严,厉声一喝:“别吵!嘈杂的通通在这里就地解决了!”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寂静无声,不过一秒,却是有孩子的声音显现出来,渐渐嘤咛,像是被叶铭庭给吓哭了,这些难民倒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许是瞧出来叶铭庭应当不是个好惹的,就没了声音。
叶铭庭吼完这一声,就大步朝着身后那一把花梨木交椅一去,将身上的披风一拂起来,搭在那把手上,一坐,手肘搁在那把手上,头低下去,抵在额头上,揉了揉,神色苦恼又有些不耐烦。
白羽岚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弄得有些懵,顺手将那瓢递给了绿意,将手上不小心沾着的饭渣子给擦了干净,向叶铭庭走了过去,握住男人的手,凝眉关切道:“夫君你是怎么了?”
她这一问,男人越发有些烦躁起来,心中思绪万千,良久,突然抬头看上白羽岚,双目灼灼,但难掩忧愁,盯了一会儿,情绪这才冷静下来,道:“夫人,几日后,你或许得先行回去京城。”
他反手握住白羽岚的手,沉沉道:“这件事来得始料未及,我来不及同夫人细说,边境恐有异动,京城中人却是未有一人敢于出战,朝堂之上下了急召,我可能得奔赴边疆。”
他虽并不忠君,却爱国,所以他自认是有这义务前去出战。
白羽岚一时心中滋味难辨,手指在他掌心微动,更紧地将男人两只手给合住,柔肠百转,良久,这才吞吞吐吐道:“那,这里的灾民呢?他们该怎么办呢?我不想置他们于不顾,还有,这上上下下该清理掉的贪官呢?还有,还有很多,多多和囡囡这次也是跟着我们出来的,这些事情,我得......”
“你得自己学着去做了,夫人,这一路与那时候左家庄的屠杀一样,夫人给我做好了后备工作,我才能放心着去前线啊。”男人叹了一声。
他也不想在这本该是游历时候,就突然舍弃夫人,甚至将人抛弃在半路,奔赴前线,然而这一次,定然是有内鬼,将徽国内部事情给透露了出去,以至于现在他们趁着他赈灾时候突然联合草原各国,来了个突击。
而满朝文武,竟然未有一个敢于出战之人,是为痛心!
白羽岚微微垂首,目光灼灼,直视叶铭庭,道:“侯府的安全,就交予我。”
男人未开口说话,只是轻轻地将身前半蹲着的人给揽了上来,环上她的腰际,指腹上偶然摸到了一块配饰,是奶油白色的玉石,这还是这一次出行时候,他赠予她的好运吉祥物,可惜,现在却是不能圆满这次旅行。
“没关系的。”她突然倾了身,全心全意地以同样大的力度,拥向他。
“这次出来,其实我已经很开心了。”她扯开嘴角,笑了笑,做出一个欢喜的表情,道:“只是你这次,要安全着回来才行。”
“我会的。”男人沉声。
白羽岚将自己身上那块羊脂白玉的腰牌扯了下来,递给男人,缓声道:“这是夫君送与我的吉祥物什,现在也同样回赠给夫君,只盼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男人接过去,神色微暗,渐沉了颜色,片刻后,猛地一下抬起了头,吻向白羽岚,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不过这一吻,却是缠绵缱绻,不如以往猛烈豪夺,带着些耳鬓厮磨的味道,碾压过她口中的每一寸肌肤。
良久,他将她放开,她脸上已然有些微红,他目光灼灼,道:“这里的灾民,我会处理好的,夫人只管先行离开就好,就此在这里分开,我的人,会在这里不远处等着夫人,最迟也得在明后两日就离开。”
下午过后,他们在这县令的府邸上用过晚膳,那县令对白羽岚的态度是越发好,这一场饭吃下来,谄媚到了极点,白羽岚却是一直怏怏的,食欲不振。
叶铭庭在下午那一次告别后,就似乎更忙了些,也没再同她见过面,她戳着那碗里的饭菜,脸色难看,心中更是十分纠结。
良久,她放下了碗筷,同绿意吩咐道:“你去瞧瞧两个小家伙怎么样了?晚饭也没见着他们来吃。”
白日里,她去安置那些灾民,费心也费了些力,便有些疲惫不堪,是以打点好了以后,就回了自己院子去睡了,昏黄的烛光亮了许久,夜里梦见了些恐怖的事情,冷汗直冒,她摸了下旁边的位子,竟然是冰冰凉凉的,人还没有回来。
她心中有些忐忑,直觉告诉她这次叶铭庭奔赴的地方,是有些危险的,心里像是悬着一块巨石,就放不下来。
自古有多少将军百战死,交代在这么一个战场上,她最不愿看见的就是战争。
夜里露水起来了些,尚且有些湿意,她披了件单薄的衫子,撩开了那花被子,起身,拿起了房间里的灯笼,便摸索着走出了房间。
乍暖还寒时候,她捂紧了披风,外边儿月华如水,将整个庭院里照的满满当当,像一汪泉水,也不知道抱着个什么心态,她忽然就想着起来坐一会儿,也不想睡,难道还是没了身边那人一起睡,就有些睡不着么?
她出了这房门,房门外边儿的守门丫鬟就醒了,她房间门口的守夜丫鬟,都是轮着一拨一拨地换的,本是轮不上大丫鬟的,然而这次出行,倒也没有带上太多人,这下子,倒是轮上了红蓼了。
红蓼揉了揉眼睛,看着正站在庭院中间的白羽岚,有些愣,先前靠在这门口,都睡着了,现在还有些懵懵懂懂的,她有些疑惑道:“夫人?”
白羽岚却是用手比划了一个动作,嘘了一声。
红蓼不放心她,便跟着白羽岚出了这小院子,这县令的府上倒是宽大,大半夜的,白羽岚却是听见了小树林那边的凉亭中,似乎是有人在说话,她心中生疑,便吹灭了灯笼,将她交予红蓼,只凭着月光,向着那发出声音之处走了过去。
这应该是半夜了,竟然还有人在这处交谈,莫非是些不轨之人?但乍听这声音,她忽然觉得这有些像是叶铭庭的声音。
她放慢了步子,自那亭子前边儿挡着的树木后面走了过去,这里的坡度要低上一些,又有一座假山立在这处,从这儿能瞧得见凉亭,从那边儿,却是瞧不见这个方向。
“侯爷这招当真高明。”一道男声突兀响起,带着些笑意,道:“这‘天灾’当真是来得及时,既让侯爷能清理掉那些贪官,却又顺便清理掉非己侧人士,可是侯爷本能借民意直接揭竿而起,将这徽朝给推翻,却又为何要让您夫人再回了那凶险的京城?莫不是为了让那老皇帝放宽了心,送了个人质过去。”
暗处的白羽岚心中一紧,但她就是觉得这人说的绝对不是真的。
这男子的声音,听着好生耳熟,白羽岚却是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来究竟是何人。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人,却的的确确是叶铭庭,她万分熟悉的人。
“本侯不会是那种拿妻子换荣华富贵之人,所以这一点上,你就不必激我,本侯朝廷之上,造势未稳,如今京城那处,却是处理地有些麻烦,故而,夫人回去,能定军心,她在,即本侯在。”男人朗声回答,带着一股子凌厉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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