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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鸠摩冈这句话,最震撼的人不是赢缺,而是芈尤,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尽管这里是精神世界,并没有耳朵这么一回事。

而就在刚才他还说了,在这个世界上他芈尤孤独一个人,没有任何人信任他,更没有任何人对他有什么深厚的情感,就连亲生儿子芈心都背叛了他,要杀了他的灵魂,夺舍他的躯体。

而现在,鸠摩冈竟然要牺牲自己成全他芈尤。

这……这……这……

鸠摩冈是芈尤的敌人,是被他强行夺舍的对象。

而且现在,不管从哪一方面,鸠摩冈的精神灵魂都处于绝对的上风。

因为遭到了重创,而且陷入了灵魂内耗,所以芈尤的灵魂不断凋零了,此时他已经没有多少生机了,所以在精神力上已经比不过鸠摩冈的。

而且最关键是赢缺出现了。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芈尤都毫无胜算了。

但……鸠摩冈竟然放弃了这个身体,甚至放弃生命。

“没有别的意思。”鸠摩冈道:“芈王,我并不是同情你,我更不是和你有什么兄弟之情。而仅仅只是因为你活着比我活着更有用处,你对主君的大业更有帮助。”

芈尤道:“你觉得,接下来要消灭圣后帝凝和圣主帝歆,我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对吗?”

鸠摩冈道:“对,而我已经有些跟不上了时代了,你和圣主、圣后是三胞胎,你更了解他们,而且你也足够狠毒卑鄙。”

芈尤陷入了沉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管有千百般原因,都无法消缓他内心的震撼之情。不管鸠摩冈说得再轻描淡写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鸠摩冈愿意牺牲自己,而让他芈尤活着。

一个人,连自己身体的主权都愿意让出来了,还有比这更大的牺牲吗?

如果放在之前,芈尤或许不会有太大的触动。然而他现在失去了身体的所有控制权,唯一有的就是精神和情绪了,如何不感慨万千。

或许……这是一脉相承的?

芈道元也曾经是芈氏家族最忠诚的一员,但是他也义无反顾地效忠了赢缺,而且当芈心出现的时候,当赢缺战局处于不利的时候,芈道元出现扭转乾坤,没有任何一点点要背叛赢缺的架势。

因为赢缺把魔王之脉,都直接赐给了芈道元。

何其珍贵的魔王之脉?

芈尤没有直接回复,而是缓缓道:“赢缺阁下,鸠摩冈大人,你们也已经知道,我并不算是真正的芈尤,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三胞胎中的一个,三个脑袋共用一个身体,等到一定的年纪之后,我的灵魂就剥离了出来,夺舍了芈尤的身体,从此之后我就成为了芈尤。”

“所以从此之后,芈尤性情大变,而芈氏家族也走向崛起之路。其实我也经常在想,如果我没有夺舍芈尤,那么芈氏家族会是什么结果?”芈王缓缓道:“或许没有那么辉煌,没有扩张得那么快,但也不会有今日之大祸。”

赢缺和鸠摩冈没有说话。

芈王继续道:“赢缺陛下,你吞噬了申无缺的灵魂,长时间沉浸在他的灵魂记忆中,性情可有受到他的影响吗?”

赢缺道:“当然有。”

芈王道:“其实我也是,我也受到了芈尤本身的性格和灵魂的影响。之后我夺舍了鸠摩冈大人之后,我也受到了他的影响,人的灵魂和意志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这一点赢缺当然也知道,人的意志也不是完全天生的,都是在困境中不断塑造出来的,就如同长城也不是一天修建起来的。

芈王又道:“赢缺陛下,芈岐现在如何?”

赢缺道:“刚刚晋升千户,不过因为呆在二线军队,没有立下太大的功劳。但是他已经提出申请,要进行血脉改造,要进入王牌军团了。而一旦进入王牌军团,他的职位可能还要下降两级以上。”

芈王道:“那他是为了什么而战?”

赢缺道:“他大概是上头了,全心全意投入内心的使命感,有些无法自拔了。”

“对,上头。”芈王道:“人一旦对什么东西上头,真的很难抽离出来的。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接着,芈王又道:“雪山神主炎心大人呢?”

赢缺道:“已经死了,这一次彻底圆寂了,直接灰飞烟灭。”

芈王道:“可惜了,可惜了!他本来有许多次机会杀了我,但是却没有那么做,而是做了这么一个大局,将我逼到这个精神囚牢之内,真是良苦用心了,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给我留下一丝生机,我却不能当面感谢他了。”

芈王那么聪明,当然看得出来炎心大人对他手下留情了,甚至是处心积虑要让他走向一条新的道路。

或许,芈王的经历也让炎心大人想到了自己。

曾经的炎心大人何等强大?他有野心吗?肯定是有的,要利用黑暗力量统治天下的野心。

但是后来,这种野心被赢柱大人拍灭了。

不仅仅是被赢柱的武力拍灭的,更是被他的人品和道德拍灭的。

虽然炎心大人谈起赢柱的时候,口口声声傻逼,但他在内心中最敬仰,最崇拜,最怀念的人就是赢柱。

他和赢柱是从敌人变成了亦敌亦友,最后变成了知己。

而炎心大人也想要给芈尤这样一次机会。

“呵呵……”芈王缓缓道:“我现在回忆起赢柱公爵,还是感慨万千。当时我也真的很佩服他,他身在宝山之中,却丝毫不受影响,没有去贪婪无穷无尽的黑暗力量。但是……当年我直接判断出他一定会失败的,因为太理想主义了,太空中楼阁了。”

这不是芈尤一个人的判断,炎心大人也是这样判断的。

芈王道:“但是现在想来,或许是我肤浅了。赢柱公爵是失败了,但……他也没有失败。因为他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你铺垫的。他的优点你都有,他的缺点你都没有。所以赢缺陛下,当你一次又一次取得胜利的时候,我的内心深处确实是恐慌的,因为这给我带来了一种宿命感,我一点都不愿意相信,但我内心深处却相信了。”

“虽然你走的道路仿佛和赢柱公爵不一样,但归根结底,你还是继承他的意志和事业的。当年他的大业,火候不够,时机也不到,因为他就这么强行封堵黑暗力量,这是不行的。而你在黑暗中蜕变重生,然后走向光明,或许你走向的是一条王道。”

“但归根结底,你走的道路和令尊赢柱的道路是一样的,目标是一样的,只不过欲速则不达。他想要直接冲上山顶,而你却盘旋而上。”

芈王说的这些话,仿佛都是在自言自语,不知道是想要说给赢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之前很多事情不敢思考得太透彻,而且就算思考得太透彻了,其实也不敢面对。”芈王继续道:“但是现在一无所有了,反而敢真正面对了,也敢思考得非常深入了。赢缺陛下,我觉得您大概率是会赢的,尽管我看不到什么具体的势力,我也无法给出这种判断的原因。但我看到的是一种大势,是一种类似气运的东西。”

“曾经的芈氏也是有气运,如果当时镇海城斗争,你们输了,哪怕是退让了半步,那芈氏家族现在大业已成了,已经建立了大芈帝国,有大夏帝国一半的疆域了,我也成为开国皇帝了。”芈王叹息道:“那一次斗争,其实是女皇陛下和你最危险的时刻。但你们赢了,从此之后,气运就彻底变了,你们就势不可挡了。”

赢缺和鸠摩冈,依旧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地听着。

芈王又道:“我这辈子被人说过一句最伤的话,那就是女皇陛下说的,她说你也只不过如此而已,说我空有权术,而没有帝王之道。说我让她很失望,说看到了我的天花板。当时这句话给我打击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因为她说的是对的,说的是真的。”

“权力的游戏,一开始有很多人参与。但接下来参与的人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少。很多人死了,很多人半路上发现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子。而我芈尤……自以为是那块料子,但归根结底我不是那块料子。”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芈王沙哑道:“我只会制造混乱,然后在混乱中利用阴谋进行扩张。但是……用阴谋上位,就注定根基不稳。真正夺天下者,必须施王道。当然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王道之才,那我就上去了,毕竟时无英雄,竖子成名。但偏偏这个世界上是有王道之才的,而且还不止一个。所以女皇陛下说得对,我没有帝王之姿,我只会耍弄阴谋。”

“我真是羡慕鸠摩冈大人,拥有强大的理想主义,但是却没有多少私人野心。用阴谋的来的东西,失去得也会特别快,就比如帝歆和帝凝的霸业就是阴谋得来的,结果现在呢?短短两三年时间,强大无比的天空书城就这么声名狼藉了,就这么彻底衰败了,失去了所有的威严和名誉。”

“信仰才是天空书城的根基,当主君只会用阴谋操纵一切的时候,那信仰的支柱也就崩溃瓦解了。”

就这样自言自语了很久,芈王忽然道:“赢缺陛下,我必须告诉您,现在的我是没有多大野心的,而且被鸠摩冈大人的举动彻底震撼了,所以已经心悦诚服了,愿意效忠于您。但您真的将我救活了之后,真的又让我掌握了强大的力量,让我看到了某种野望的时候,我不敢保证我不会背叛,我不敢保证我不会产生别样的心思。”

“但至少现在,我也不虚伪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愿意活过来,我愿意跟着您走出这个天道圣殿,我想要跟着您去参与接下来的恢宏事业,这样一来,我这一生才不算真正虚度。”

赢缺缓缓道:“鸠摩冈大人?”

鸠摩冈道:“芈尤各项才能都远超于我,我愿意把这个身体的所有权力都交给他。而我此生无憾了。”

赢缺沉默了一会儿道:“芈王,那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你是我的大仇人,非常非常大的仇人,我也没有彻底宽恕仇人的美德。我可以让你活着,我可以让你暂时控制这具躯体。但等到我大业完成之后,我一定会把这具躯体还给鸠摩冈大人。而届时你的命运是继续活下去,又或者是灰飞烟灭,我都不敢说定,我到时候会对你进行审判。”

芈王道:“我知道,我接受。”

赢缺缓缓道:“其实,我有一句流传了很久的话,临死之前的投降都是有效的,而你我却不知道应该算是哪一种?”

鸠摩冈道:“陛下,芈王在您到来之前,其实已经动摇了他的世界观了,他已经在反思自己的一生了,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能理解芈心的背叛,但其实他根本无法接受,芈心对他的背叛对他的灵魂是彻底的颠覆,所以……请主君开恩。接下来在消灭圣后和圣主的大业中,芈王一定能发挥出巨大作用的。请陛下三思,请陛下给他一次机会。至少让他帮助您消灭圣主和圣后,未来如何处置他,未来再审判。”

然后,鸠摩冈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接着,鸠摩冈又道:“芈王,你现在还要矜持吗?你还要维持你的所谓的威严和骄傲吗?”

芈王望着鸠摩冈,然后朝着赢缺跪了下来,额头贴在地上道:“罪臣芈尤,拜见赢缺陛下。罪臣愿意投降陛下,愿意戴罪立功,请陛下接受臣的投降和效忠,臣一定鞠躬尽瘁。陛下大业完成之后,是杀是囚,臣绝无二话。”

“陛下,罪臣芈尤只想此生有意义,能够完成一件大事。”

“请赢缺陛下明鉴,叩谢陛下天恩。”

………………………………

注:谢谢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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