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缓缓前进，总算轮到了林兆雷，他赶紧将自己准备好的证件和申请书递过去。
办事员接过后随便瞟了两眼，对着键盘敲了几下，随口问了他几个问题，随后说道：“高校不是有驻点吗，直接在学校里交不是更方便？”
“唉，我们主任说名额不够，让我出来碰碰运气。”
办事员也没说什么，打了张号码条让他回去等着。
流程这么草率，倒让林兆雷有点担忧起来，为了自己一家人的生活，他忍不住朝办事员问道：“我家有三个老人两个小孩，还有个表弟和姑姑，一家九口人全都在诚心供奉至尊，我能被选上吗？”
“那就要看尊者的决定了，问我可没用。”
办事员头也不抬地回道。
“我家现在很困难，我们真的都很诚心，能不能注明一下我们的情况，我……”
“好了好了，大家都很诚心，大家都很困难，但这事儿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最后还是得尊者来定夺，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别在这碍事。”
看着对方冷漠的回应，林兆雷心中一阵憋屈，自己好歹是个副教授，现在却成了碍事的东西了。
无奈地走出小房间，在他后面的李总很快走了进去，林兆雷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发现李总递出的证件下压着几张钱。
办事员接过后并没有翻开，但脸上显然多了些笑容。
林兆雷懵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屋内的墙角，试图寻找摄像头，却一无所获。
哎呀，我怎么这么傻……
他在心里抱怨着，沮丧又懊恼地找了个地方等待。
没一会儿李总也出来了，又和他凑到了一起，林教授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李总，你给他塞钱了？”
李总有些古怪地看着他：“林教授，你真没出门办过事啊？”
林兆雷苦笑起来，没有再说话。
看李总的语气，仿佛这种事就该这样。
以前还只是在外面的酒桌上，避开旁人耳目，含蓄地送些礼物走动人情。混乱的世道，反而让这一切都搬到了台面上。
因为已经是今天的最后一批，两人没等太久，结果就出来了。
“我选上了！”
一个男人欣喜若狂地看着手机收到的短信，原地跳了起来兴奋地喊着。
更多的人则是涌向了大厅，抬头看向屏幕上正在跳动的名单，整个大厅接连爆发出欢呼，但更多的是唉声叹气。
林兆雷还交得起电话费，所以也第一时间打开了手机，但他却没有收到任何短信，不死心的他看向也在翻动手机的李总。
“李总，你收到了吗？”
“没，看来得去外面出点血了。”
没被选上，李总的心情也不太好，但还不至于丧气到魂不守舍。
“说不定是短信延迟了！”
林兆雷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挤进大厅，如同沙丁鱼钻入罐头一般前进，刺耳的喧哗和拥挤的人潮让他一阵眩晕，他强撑着身体踮起脚看向大屏幕，期盼地扫过那一个个名字。
直到最后，都没有看到自己，不肯死心的他又找了两遍，直到最后才认清事实。
他失望至极，任由人群推搡自己，默默地看着大厅里那一个个仰首看着屏幕，满脸渴望的居民。
这一幕让他突然想到了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场景，天下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放榜的日子人群如海潮一般涌向东华门，只为了听到揭榜的人喊出自己的名字。
东华门外唱名，中榜者天下皆知，再困苦的人生都能立刻改变，和此刻的场景何其相似！
林兆雷满脸失意地挤出大厅来到街上，冷风吹来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看了眼人挤人根本站不下的公交站，林兆雷裹紧大衣，默默地往前方走去。
他只用自己的聪明的脑子做了个简单的评估，就能看出自己今晚绝不可能在公交停运之前挤上去，不如步行回家节省些公交费。
才走几步，他突然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男人走上了公交站台，一把将挡在前面的人推开，咒骂声很快响起。
他肯定要挨打了……
林兆雷这样想着，但他很快发现斗殴没有发生，反而连吵闹声都在慢慢消停下来。
那个乞丐一样的男人大摇大摆地前进，周围的人竟然陆续开始让路，任由他走到了站台最前面。
林兆雷甚至看到有人凑到那人身边说话，脸上都是讨好的笑容。
林兆雷能看到那个乞丐一样的男人的侧脸上满是喜悦，还有些兴奋，他接受了旁人递来的香烟，四五个火机就递了过去。
他真像个国王，四周的人群就像怕挤压到他一般，拼命地为他让出空间。
火光亮起的那一刻，林兆雷看得更清楚了，那张脏兮兮的脸上的情绪根本不是什么喜悦，而是狂傲和疯癫。
男人转身，林兆雷彻底看清，他胸口挂着一个塑料纸袋，袋子里夹着的是张黄色符纸，朱红色的墨水笔走龙蛇，勾勒出林兆雷看不懂的内容。
林兆雷站在冰冷的街道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彻底陌生了起来，就像那一纸黄符上游走的朱红，一样的扭曲，一样的陌生。
回到家的林兆雷有些浑浑噩噩，连拿钥匙开门都迷糊了半天才找到钥匙孔，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进门，他就看到妻子坐在客厅里，满脸焦急，姑姑他们也没睡，都坐在客厅里的床上，神情忧虑。
发了灾之后所有人都在涌向京都，将本就让人感到无力的放假时间进一步推高，满地尸骨的灾区遍地空房，想要房子到处都是，但京都却愈发地寸土寸金。
林兆雷一家原本供着一套小房子，生活还算过得去，但为了生活，他现在不得不将自己的房子租给一个有钱的外地难民，带着一家人在老城区租了一个巴掌大的一室一厅。
家里九口人，只有他和老婆有稳定工作，表弟只能碰运气找活干，不这么做的话一家人很难糊口，租金的差额补贴生活，还能节省上班通勤的费用。
但九个人住一套一室一厅，可想而知有多拥挤。
“兆雷，你总算回来了！”
妻子一把冲过来，一看老公的表情她就知道没中奖，但她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件事了，而是气急败坏地说道：“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啊？”
有些心不在焉的林兆雷随口回道：“可能没听到吧。”
他很快意识到妻子的情绪不对，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妻子抓紧了他的胳膊，“小刘姐晚上给我打电话，说那个张主任已经跟学校说好了，要让他侄子顶你的课，校领导估计这几天就会找你谈话，她叫我们快想点办法！”
“什么！”
林兆雷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
全国逃难来京都的高知和教授不知道多少，这些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抢了许多本地人的饭碗，林兆雷就深刻体会到了被卷王卷烂的滋味。
他别说只是个副教授了，现在资历不够、关系不足的正教授想带个项目拿点经费都很难，哪里轮得到他一个什么背景也没有的普通副教授。
学校要养那么多老师，还有更多的行政关系户，象牙塔里也是僧多粥少啊。他现在的收入主要就靠基本工资和讲师费，还有周末去外面上课，以前大家不愿意上的课，现在都要靠抢。
如果课被关系户抢了，他的收入得砍一大截，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局面。
现在的情况都有些入不敷出，一旦少了这份收入，恐怕大家都要饿肚子！
林兆雷心乱如麻，耳边响起家人的催促和询问，他也仿佛听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咬着牙说道：“咱们把房子卖了！”
老婆立马急了：“不行，咱们全家一辈子的积蓄都在房子里，没了房子的话以后……以后怎么办啊？”
林兆雷仿佛冷静了下来，拉着妻子的手低声道：“趁着现在还值点钱，赶紧套现，还完贷款还能剩一些，咱们有了钱就不用过这种苦日子了，还能做生意钱生钱！”
老婆都快急哭了，大声骂道：“你疯了，你读了一辈子书，上了酒桌连屁都憋不出来，你这人能做什么生意，当初炒个股都能亏掉半年工资！”
林兆雷仿佛像是变了个人，再也没了往日的温文儒雅，反而有些凶狠了起来。
“怕什么！拿着钱先去买个符牌，谁见我们都得给面子，有了至尊的庇护，我今年肯定上正教授，到时候什么钱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