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除草,我们还会一起参加工厂组织的大扫除。
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横冲直撞,像头暴躁的透明野兽,那刺鼻的味道仿佛要冲破一切宁静。
浅雪姐姐拿着扫帚,认真地清扫着每一个角落,扫帚苗在地上画出规整的扇形,灰尘在光束中跳起华尔兹。
那飞扬的灰尘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精灵般翩翩起舞,构成了一幅独特的画面。
当她清扫蜘蛛网时,会对着惊慌的蜘蛛轻声说“借过”,那充满善意的话语,如同春日里的微风。
而我则拿着一个小簸箕,跟在她身后,铁皮簸箕的接缝处生了锈,蹭得掌心发红发痒,但那些疼痛仿佛都变得微不足道。
把扫出来的垃圾装起来,虽然灰尘弄得我满脸都是,喷嚏打出来带着黑灰,惹得她笑出眼泪,但我的心中却满是欢喜。
因为我深知,浅雪姐姐会在我累的时候,用浸过冷水的毛巾给我擦脸,那清凉的感觉如同夏日里的冰镇饮料,瞬间驱散了疲惫。
薄荷味的香皂气息让我想起雨后的竹林,让人心旷神怡。
轻轻摸摸我的头,给我一个温暖的微笑,她的小指总是不自觉翘起,像朵待放的玉兰花,那优雅的姿态如同一幅精美的画卷,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小天元,你真棒!”她总是这样夸我,尾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绵软腔调,声音里带着一丝宠溺。
像是某种无声的肯定,让我在成长的道路上充满了自信与勇气。
那些日子,我的世界似乎只剩下浅雪姐姐,她如同我心中最璀璨的星辰,照亮了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连梦里都是她裙摆扬起的茉莉花香,那芬芳的气息如同梦中的幻境。
醒来时枕头上留着口水的月牙印,那小小的印记仿佛是快乐的见证,记录着我童年的美好。
她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人,她的笑容、她的眼神、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如同刻在心底的纹路,无法抹去。
我们一起在阳台上浇花,她教我辨认不同叶片的触感。
薄荷叶的绒毛像小猫舌头,芦荟表皮布满星星点点的白斑,那充满趣味的教学,如同春天里的阳光,温暖着我的心田。
浅雪姐姐拿着一个小喷壶,壶身磕掉漆的地方贴着卡通贴纸遮挡,轻轻地给每一朵花浇水。
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金,那美丽的景象如同童话中的画面。
我们一起在房间里看电视,老电视播《贞子》时会突然跳台,她就轻轻拍打外壳,像在安抚闹脾气的孩子,那温柔的动作如同对待心爱的宝贝。
她总是把音量调得很低,生怕吵到邻居,当看到贞子被吓死时,我们屏住呼吸紧握的手心沁出冰凉的汗,那紧张的氛围如同空气都凝固了一般,让我们的心紧紧相连,共同感受着故事中的喜怒哀乐。
有次我们一起在工厂后面的草地上奔跑嬉戏。
草地上,野花星星点点地散落着,像是大地的调色盘,微风轻拂,带来阵阵淡淡的花香。
她跑起来时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发丝间别着的蓝色发卡像只振翅的蝶,在阳光下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她的笑声在空旷的草地上回荡,像是某种自由的旋律,与风中的花香和虫鸣交织成一曲欢快的乐章。
我们追逐的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像两尾嬉戏的墨鱼。
有一次,浅雪姐姐带我去公园玩。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仿佛是大自然的脚印,指引着我们前行。
她往我口袋里塞满山楂片,包装纸的摩擦声随着脚步沙沙作响,那清脆的声音仿佛是快乐的音符,在我们周围跳跃。
公园里有一个小小的湖泊,岸边柳枝垂进水面,招惹得锦鲤频频啄食,它们在水中穿梭,像是在玩捉迷藏。
湖面上漂着几只小船,船夫打着哈欠收租金,找零的硬币带着浓重的烟味,在手中传递时,仿佛也传递着生活的气息。
浅雪姐姐问我:“小天元,想不想坐船呀?”她说话时正把门票折成纸飞机,机翼上还印着“儿童半价”的红色印章,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制作一件艺术品。
我兴奋地点点头,眼睛里满是期待,像天上的星星在闪烁。
被她抱上船时,听见她连衣裙后领的线头崩开的声音,那细微的声响在当时却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快乐时光的注脚。
我们租了一艘小船。
船底积着昨夜的雨水,晃荡时发出令人不安的咕咚声,仿佛在诉说着它的疲惫。
浅雪姐姐划着桨,木质桨柄的倒刺扎进她掌心,渗出的血珠在阳光下像红珊瑚。
小船在湖面上缓缓前行。桨声惊起睡莲丛中的青蛙,扑通入水的声音吓得我抓紧她的裙摆。
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像是谁打翻了装满水晶的宝盒。
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她别在耳后的茉莉花被风吹落,在水面漂成小小的白帆。
我坐在船上,看着浅雪姐姐,心里感到无比幸福。
她鼻尖沁出的汗珠在阳光下像清晨的露水,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里藏着粒金色的光斑。
“姐姐,我好开心。”我轻声说道,声音被突来的汽笛声削去一半,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涩。
“我也很开心,小天元。”她微笑着,嘴角沾着方才喂我吃的丝。
那些日子,是我童年最美好的时光。
每当暮色降临,她会背着我走过煤渣路,说我的重量像袋刚晒好的棉花。
浅雪姐姐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世界,让我在这个灰暗的工厂宿舍楼里,感受到了无尽的温暖和美好。
直到现在仍记得她后颈被晒红的皮肤,像晚霞落在了雪地上。
然而,幸福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蝉鸣最盛的时候,宿舍楼下的栀子花开始大片凋谢。
一个月的暑假很快就要结束了,浅雪姐姐的假期也来到了尾声。
她开始频繁收拾行李,纸箱摩擦地板的声响像钝刀割着我的心。
她即将回到学校继续她的学业,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压在玻璃板下,烫金校徽刺得我眼睛生疼。
而我,也即将开始我的小学生活。
母亲用旧窗帘给我缝书包时,我盯着浅雪姐姐的窗户发了整晚的呆。
我们都知道,分别的日子就要到了,但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有次她给我梳头时,梳齿突然卡住打结的发丝,疼得我眼泪打转却不敢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