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想事情。”宇文明德换上惯有的温柔笑意，配合着脸上未干的泪痕，便越发让人为她心疼。
宇文明兰从宫女那儿拿过手帕，轻柔地为她揩干眼角的泪水，语含不平：“谁的胆子这样大，竟然敢让三皇姐委屈了，咱们定不饶她！”
“一点小事罢了……我进去见母后了。”宇文明德含糊其辞，眼睛瞥向珠帘那边。
“母后在里面呢，那我先回宫了。”
目送着宇文明兰的身影转过房门消失，宇文明德再度整理一番情绪，眼里瞬间又噙满了泪水，撩起珠帘进了里间。
“母后……”她抽抽嗒嗒地唤道，站在屋子正中间不再说话。
床边长榻上斜倚了一位妇人，身着月白长锦衣，气质温婉，正低头翻看书卷。宇文明德等了有一会儿，皇后才抬头，含笑看着她。
“怎么委屈成这副样子？”
宇文明德抽泣一声，到榻边矮凳上坐下，两手攀着皇后的胳膊，柔声为自己鸣不平：“儿臣听闻九皇妹病好了些，想去看看她。可她突然发起疯来，把书房弄得一团糟，偏偏父皇这时候又过来……”
她聪明地没再说下去，泪水又顺着脸庞流下，姿态可怜之至。
按照宇文明德心里预想的，她和宇文明晖相比，总是她和皇后更亲，皇后也必定会站在她这一边，找宇文明晖的不是。
然而皇后的话却让她再一次呆住了。
“明德，九公主终归是你的妹妹，再怎么样你也不该用发疯这样的话来说她。”即便是说着责备的话，皇后的语气也是一贯的柔和，唇角微微勾起，仿佛只是在叮嘱她天冷了该加衣一样。
宇文明德的心却是渐渐地冷了。
倘若在这儿说话的是宇文明兰，皇后应当会立刻责怪宇文明晖的吧。到底她不是皇后亲生的孩子，得不到那样的偏袒……
“是……是儿臣一时气恼，才说出这样错误的话来，还望母后原谅。”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压抑着心底的愤懑，乖巧地说道。
皇后对她的态度很是满意，左手轻抚上宇文明德的手背，笑道：“小九是性子古怪了些，我也不好管她，你们年纪相仿，平日你还是多去玉明殿走动走动，和她说说话，也不会再和今天似的闹起来，你父皇最近正心烦着呢……”
“儿臣知道了……”宇文明德也不哭了，乖顺得如同一只猫咪。
她在皇后面前向来都是这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宇文明德清楚，皇后也只想看到这样的自己。
见她应言，皇后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她：“方才明兰来，和我说到去年大渊送来的一些奇花养活了，算算也快到开花的时候了，她想办一个赏花宴，你看如何？”
“赏花宴？好呀！”宇文明德笑得眉眼弯弯，全然没了刚进来时的伤心模样，她兴致勃勃地同皇后说道：“前几月就听四皇妹说了，她新得了一个厉害的花匠，将她宫里的花草照料的可好了，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见识见识这花匠的本领呢！”
“花匠？这她倒是没和我提过。”
“四皇妹时常夸赞他呢，宝贝的很，我们想借一借都不肯呢！”
皇后掩面低笑：“当真这么厉害？我倒也有些好奇了，改天也得问问明兰。”
二人又聊了些别的琐事，看着倒也是一副母女其乐融融的景象。不多时，皇后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似乎略有困意，宇文明德当即主动告退，皇后没有挽留她，待宇文明德退出去后，唤来了自己贴身的嬷嬷秋白。
“娘娘有何吩咐？”
“九公主和三公主是怎么回事？”
秋白细细思索一番，如实禀报：“九公主在书房练字，三公主进去嘲笑她，九公主突然把东西都弄倒了，拽着三公主大哭大号。恰巧陛下经过玉明殿，听到动静便进去了。”
“蠢货。”皇后冷声说道，面上再不见和宇文明德说话时的慈爱，眉目间甚至隐约有几分厌恶之情。
“陛下只是让三公主好好休息，别的也没再说什么了。”
“谁知道咱们的陛下会不会在夜半惊醒时，想起冷宫里这么个九公主呢？”皇后忽地嗤笑一声，攥紧了手里的书页，“她大病前我还碰到过她一次，长得和那妖女越发地像了。就是胆子太小，只会像小耗子似的躲在角落里发抖。”
“如此娘娘倒也无需担忧。”
“可我听说她病好之后性情大变，作风与以往全然不同，真是如此，我便要上点心了。”
“娘娘若是担心此点，倒不如挑个时日见见她。”
皇后却是摇了摇头，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出神。
“她刚在陛下那儿露了脸，我就召见她，陛下不就更注意到她了？陛下的人日日夜夜地盯着我呢，我可不能不小心啊。”
秋白了然地点头，随即又提议：“那不若赏花宴时……”
“赏花宴倒可以看看，过几日就是她和老三的生辰，那时也可先试探她几分，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个性情大变。”
她说着说着，又想起多年前那个妖女，眼底云翻浪涌。
不过是普通姿色，还是异族女子，偏偏就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甚至是数月都只留宿她的宫中，引得前朝臣子非议颇多。
好在她死了……虽然留下了一个女儿，皇帝却并未对她留意过多，甚至像是有意在忽视这个孩子。
皇后摸不大清楚，皇帝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也想过要把这孩子偷偷解决掉，只是每每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失手，她害怕被皇帝发觉，便收了手。
若是这九公主变得和她母亲当年一样了……皇后无意识地捏破了手里的纸张，秋白见状刚要开口，犹豫片刻还是没说话。
“希望她能同三公主一般懂事。”她突兀地丢下一句，放下书卷，让秋白服侍她休息。
“九公主毕竟长大了，自然也不会像小孩子那样胡闹。”秋白笑道，眼中却依旧是半点波澜也无。
宫里生长的人，怎么会不懂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