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儿送来的点心我尝过了，从前倒没吃过这样味道的，不知道是什么？”瞥到石桌上的点心，宇文明兰遂浅笑着问宇文明晖。
“那是我从杂记里学到的，叫麻薯。四皇姐若是喜欢，我再做些送去。”
宇文明兰掩唇轻笑，婉言谢绝：“倒是多谢九皇妹心意了，只是点心终究是闲时吃些玩的，没必要费自己那么多的时间去做。”
“我也就是看杂记里写得馋人，就想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宇文明晖也没再说下去，转移了话题，“今儿的点心也多是杂记里提到的，我把方子写了交给白微去做，她做吃食可是一绝！四皇姐也来尝尝！”
“怎么你看书，净记那些吃的了。”宇文明兰打趣道，倒也没有指责宇文明晖的意思。
宇文明晖腮帮子一鼓，气呼呼地反驳道：“我其他也记的！”
“那你说说，都记了什么？”
宇文明兰放下手里的月饼，含笑看着宇文明晖。
她脸颊微微泛红，眼珠子转了几转，狡黠地笑道：“我还记得里面写了诗呢，四皇姐要听我背么？”
“既然你都说了，我哪有不听的道理？”
“入厨光夺霜，蒸釜气流液。揉搓细面尘，点缀胭脂迹。”宇文明晖拖长了调子一字一顿地念到，拿起一块月饼在宇文明兰眼前晃了晃。
宇文明兰一时失笑，刚要说她背的诗也没个正经，又听见宇文明晖继续说道：“戚里相馈遗，节物无容忽。皓月瑶池怨，碗中泛青光。玉食皆入口，此饼乃独绝。沾巾银丝透，举头相思愁。儿女坐团圆，杯盘散狼藉。”
宇文明晖眼里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强压下鼻头的酸涩，扯出一个笑容问宇文明兰：“四皇姐看我这诗背得如何？”
“不错不错，倒有几分意境。”
之前和宫人打听过，宇文明兰素爱诗词，宇文明晖有意在她面前提些诗词话题，刷刷好感，这会儿见宇文明兰心情似乎挺好，赶忙趁热打铁：“四皇姐你看，今儿月亮这样好看，我又想起一首诗来，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这是哪位名家之作？虽是好诗，只是有些哀伤，似乎不大适合今天的日子呢。”宇文明兰面上依旧是温柔的笑意，心底却惊诧不已。
她从前和宇文明晖并没有太多往来，只是隐约听闻过这个自出生后便独居于玉明殿，罕见地没有过继到任何一个妃子名下的九公主，也因为好奇跑来想见见她，却被拒之门外。
记忆里的宇文明晖性子孤僻古怪，他们这些适龄的公主皇子上课也从没见她来过，听三皇兄说，他曾送过一些书本给宇文明晖，却都被她锁进了库房。
此后宇文明晖在宇文明兰心中便一直是个不大好的形象。
直到前些时日三皇兄来看自己，偶然又提到了宇文明晖，态度却比之从前好了许多。宇文明兰一时好奇，后来又找宫人多问了几句，他们都说宇文明晖自大病痊愈后就性情大变，和以前判若两人，据说还开始练字了，宇文明兰就又有点想见一见这个九皇妹。
再后来在宫中偶遇了宇文明晖，她穿着鹅黄的裙装，似三月梢头柳清丽娇俏，宇文明兰一时竟没认出这是自己的姐妹，差点以为是哪个大臣的女儿进了宫中。
一个人的变化怎么可能这样大？
对宇文明晖，宇文明兰更想好好探究一番了。
出于礼貌，她关心了几句宇文明晖的身体，又主动借了字帖给她。没想到晚上从皇后那儿回来，宫女竟然和她说宇文明晖送了点心谢她！
那点心的模样味道都很新奇，宇文明兰只是惊讶了片刻，让身边的妙语把她尝了一口的点心吃掉了。
她的饮食很规律，什么时候吃什么都有严格的规定，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再吃东西的。
但这并不妨碍宇文明兰对宇文明晖萌生出一点小小的好感。
宫里其他公主，她都很熟悉了，只有这个九皇妹，她几乎没有接触过。宇文明兰想再了解她一些，瞧瞧她究竟变化到什么样的程度了。
正好次日就是宇文明晖的生辰，宇文明兰也有了个合适的理由主动找她。
是以从皇后那边回来后，她简单收拾过就来了玉明殿。
宇文明晖说要赏月，亲亲热热地来拉她，宇文明兰也没有拒绝。
倘若说刚开始宇文明晖的言行还在宇文明兰的预期中，就是见到她桌上那些样式新奇的点心，宇文明兰也没太大的触动，等到宇文明晖背诗的时候，宇文明兰差点就要失态流露出自己心中的诧异了。
她自幼喜好诗词，宫中也收藏了诸多名家孤本，可今日宇文明晖背的这两首，她竟是从未听闻！
宇文明晖这是从哪里读到的？总不能真是从杂记里看见的吧？
虽说这猜测有些荒谬，宇文明兰一时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解释。
可这样好的诗，应当是名家所出，又怎么会没被收录进诗集里呢？
“是一个叫王建的人，不知道四皇姐有没有听说过。”宇文明晖有点心虚，自己那个世界的古人作品，这里应该是没有的吧？
不慌不慌，她心底悄悄安慰自己，她又没说这是自己写的，就算是真这么巧也有个叫王建的诗人，那不也是刚刚好么？
“我学识浅薄，还未曾听过这位先生。”宇文明兰眼眸低垂，似有些失落。
宇文明晖慌忙说道：“那……那应该也不是什么名家，我就是在一本合订的杂记里看见的，觉得还不错就记下来了。四皇姐读书广泛，学识见地在宫里可是有所共识的，怎么会是学识浅薄?”
“学无止境，我只是读书多了点而已，谈不上什么广泛。你看像今天，九皇妹你背的诗，我竟然都没听过，足以说明我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见宇文明兰神色认真，宇文明晖有些慌张。
她，她不过是想找个神仙姐姐比较熟的话题，套套近乎啊！怎么现在弄的这样严肃起来了?
宇文明兰没给她插话的机会，又说道：“今日真是要感谢九皇妹的提醒了，我这段时日的确有些自满，学习也不如往日认真，却不知学海无涯，自己不懂的东西其实更多，要好好改正才行。”
“嗯……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我只是想吃个饼赏个月，再刷一刷好感度啊！
宇文明晖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这话题她要怎么继续谈下去啊?这就是爱读书的人的思维吗？她这个学渣属实有点跟不上啊！
好在宇文明兰说完这一大段话，又换上了温柔的浅笑，追问宇文明晖还有没有读过什么不错的诗词。
宇文明晖本想再背几篇诗词，又担心宇文明兰跟先前一样突然严肃起来，只随便扯了两句零散的诗句，推说自己就记得这么些了。
宇文明兰这才作罢，又笑道：“九皇妹，我想借一借你读的杂记，可好?”
“嗯……”宇文明晖犹豫了，她手里的杂记就只是很普通的文章，以宇文明兰的阅读水平，多半是瞧不上的，可她又担心拒绝宇文明兰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犹豫再三，宇文明晖硬着头皮说道：“也就是些普普通通的文章，是我从三皇兄那里淘来的。四皇姐不介意的话，我明儿整理出来给您送过去，您要想再看看多的，可以去问问三皇兄。”
对不起啦三皇兄，暂时拿你出来挡挡刀。
“那倒是麻烦九皇妹了，等明天三皇兄回来，我也去问一问。”
“不麻烦不麻烦。”宇文明晖打着哈哈，话锋一转，又问起宇文明兰宫中的花朵。
诗词这个话题太危险了，她还是先别碰吧。
谈到这个，宇文明兰便不如之前那样严肃了，眼底笑意也多了几分，和宇文明晖滔滔不绝地谈论起来。
直到她身边的嬷嬷隐晦地提醒宇文明兰，该回去就寝了，宇文明兰才恋恋不舍地说道：“改日九皇妹到我宫里来吧，我一一指给你看，也比就这么干说好些。”
“那我挑个时日找四皇姐去。”宇文明晖笑嘻嘻地说道，“已经很晚了，四皇姐快回去吧，可别没休息好，坏了明天的精神。”
宇文明兰点点头，两手掩住嘴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确实是有些困了。
“那我便回去了。九皇妹也早些就寝吧。”
“嗯嗯。”宇文明晖连声应道，又坚持着送宇文明兰到玉明殿门口，才转身回去。
陈瑜已经把凉亭里的东西收拾好了，见宇文明晖过来，迎上去说道：“九公主先回屋子里吧，外头湿气重。”
“你也先进屋吧，这暖炉明早再搬就行，反正屋子里还有一个，不缺。”宇文明晖说着拉起了陈瑜的手，眉头微蹙。
“怎么这么凉？”
陈瑜慌忙把手抽回来，低声说道：“奴婢一直都是这样的，手脚温度天生就比别人凉一些，九公主不用担心。”
“那不行，这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你别在外面忙活了，事情交给他们去做就行。赶明儿我派人去太医院问问，看能不能抓点药给你调理一下。”
“九公主，奴婢真没什么事的。再者，太医院也不是……”
“我说怎样就怎样，你听我的就好了。”宇文明晖态度强硬，丝毫不给陈瑜拒绝的余地，“我说是我手脚发凉要抓药，太医院还能不给?行了你跟我进屋子吧，外面怪冷的，我要进被窝睡觉。”
她说完，拢了拢斗篷快步回了房间。
陈瑜跟在她后头半步的距离，眼里流露出些许无奈和感动。
想到之前对宇文明晖的怀疑，陈瑜心底有了一点点的动摇。
九公主可是一个很好的人啊，她真的会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