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三条街，道路的尽头便是一座青砖灰瓦的武馆。
武馆正门挂着的黑色横匾上工工整整写着“秦馆”两个字，字是金色的，看得出来是秦惜微手书镌刻。
武馆面积不小，在门口就可以听见里面传来武者练武时整齐的呼喝之声。
丹离知道秦惜微就在里面。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存在于此的意义了。
太清宗中传说秦惜微当年拜别云海、云霓和云炙三位真君，据说是四处游历去了。
没想到，他竟来了俗世，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秦惜微不是道界土生土长的修仙者，却是被从俗世带走的。
门口没有弟子看守，大门也关着，不知门里面两边有没有人。
丹离在外面也不知站了多久，还是没想好要不要敲门进去。
她现在和舞丹阳时模样不一样了，而且她也不知道这里光阴几何。
如果她说自己是舞丹阳，有人信吗？
更何况，有了上一次在太清与云炙真君和苏昕打交道的经验，丹离还是觉得，不暴露身份更容易行事。
她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自己欠秦惜微的是什么，一个道别吗？
她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改日再来。
可是当她转过身的时候，整个人都惊了一下。
不远处有个头发花白的人靠着墙，目光直直地看着她，直到她转过身来，他还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的感觉。
丹离觉得自己的呼吸似乎都随着他的目光停了一拍。
秦惜微。
岁月在他的脸上和头发上留下了痕迹。他看起来正是壮年，眼角有了些微细纹，大约四十岁上下，头发已经黑白参半。
他低了下头，站直了身子缓缓走过来，低哑着声音问道：“来做小工的吗？”
丹离傻了一下，本能地点了下头。
第一个念头是：他没认出自己来。
第二个念头是：找到借口进去了。
秦惜微默了几秒，“我们武馆男人多，出力气的活儿不用你做，只是有些文书方面的事情，他们粗心些，要先生多费心了。”
丹离觉得自己要么是认错人了，要么就是秦惜微改变得太出人意料了。
见他凝视着自己，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她本能地点了下头。
秦惜微于是点头，带着她推门往里走。
他手摆在门环上，顿了顿，“我是这家武馆的主人，秦惜微。”
两人的相见实在又太多丹离的想象不到，她点点头，抱拳道：“秦馆主。”
秦惜微点头，一手推开了门。
院中正在练武的弟子们齐齐看过来，见到秦惜微，抱拳行礼道：“馆主！”然后视线移到他身后的丹离，有人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没能闭上。
而丹离的心却在看到穿着白色练功服，正指导弟子们练拳的人时，再次漏跳了一拍。
秦羽。
秦羽的目光在秦惜微和丹离之间游离了片刻，问道：“这位是？”
秦惜微淡淡道：“新来的文书先生，你们若有家书要写，可请先生润笔。”
众人再次惊了下。
秦惜微又道：“先生身份有别，诸位莫要唐突，需心存敬意，有商有量。”
转头对丹离比了个手势，十分正经地微弯腰，“先生请。”
他带着丹离穿越人群往中堂走去，一路鸦雀无声，只大家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过来，直到他们穿过中堂，往里堂走去，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大家再无心练武，忽地都围到了秦羽身边，“大师父，馆主带了个女人回来！”
“还说这个女人是先生？”
“文书先生！”
“原先那个文书先生虽然又老又丑，但好歹是个汉子啊！”
“我们武馆可从没有女人进来过！”
“我们馆主从来不近女色……”
“这叫我们怎么好意思赤着身子打拳……”
“洗澡……”
“遛……哎哟！”
秦羽轻咳了一声，大家顿时都回到原位站好，再不敢叽叽喳喳乱说话了。
“练你们的拳，我去看看。”秦羽自然也觉得奇怪，但是他也深知秦惜微心思极沉，向来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情。
这个女子看着不像坏人，甚至她的气质还让他莫名觉得有种熟悉感。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思索着，不知道秦惜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待进了里堂，左边便是书房。
书房中藏书甚多，但是习武之人大多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平日里常来的也只有秦惜微，他秦羽，和少数几个弟子罢了。
秦惜微和那女子便坐在书房待客的小桌旁，秦惜微亲自斟了茶给二人满上，“敢问先生名讳。”
丹离本想直言，但不知为何，心头总萦绕着一种诡异的感觉。于是话到嘴边，她又转了个弯，道：“单离。”
秦惜微指尖沾了点茶水在小桌上写了一个“单”字，“是这个吗？”
丹离点头。
秦惜微笑了笑，“这个姓很少见，若论字，是形单影只，若为姓，便又巧合一个善字。”
“单离，善离。”他正喃喃自语，秦羽正好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秦惜微看他一眼起身道：“来得正好。”于是看向丹离，“这位是我的兄长，秦羽。”
又看向秦羽，“这便是我新请的文书先生，单先生。”
秦羽的样子与在道界之时倒没有多少变化。
他对丹离笑笑，“先生之前在哪里高就？”这话问得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像话。
女先生在这里并不多见，不，应该说从未见过。
也不知秦惜微从哪里找来的人，看起来恭敬得很，倒是看不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丹离还未说话，秦惜微就道：“这些待明日为先生接风洗尘时再说吧，先生一路劳累，该好好歇歇才是。”
于是走到门口，唤了个弟子过来，细细吩咐了几句，便转身对丹离道：“这是武平，他会带你去客房休息的，你若有什么需要便对他讲。”
丹离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他带着走了。
她只好点头，谢过之后，跟着武平走了。
待他们走远，秦羽问道：“这是什么人？你怎么如此看重？”他还要多问，却不经意地发现秦惜微背在身后的一直袖子正轻微地颤抖着。
秦羽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怎么了，是不是又……”
秦惜微却用另一只手用力抓住他的手，对他轻轻摇了下头，好半天才道：“我想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