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伯在舆图上商丘的西北门一点。
“这是曹门,因为曹国的商人、行人都从此门过,故而得名。
最近几日,我跟踪杵臼,观他近日总去西北方向的蒙邑。蒙邑也在丹水边,被山戎屠戮得甚是惨烈,杵臼近日都去蒙邑招徕民众,归来时把白马草草拴在瓮城的马桩。”
“原来那个门上写的字是‘曹’啊,卫兄弟你懂得真多。”轲钦佩道。
刿的眼里却闪过一丝狐疑之色,卫伯不是亳城人吗?难道他来过都城?
卫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漏了嘴,忙不迭推送新的情报,也好蒙混过关:“杵臼步行而不骑马,大概是对逝者的尊重,这也给了我等绝妙的机会。从曹门到宫殿必须经过西市。
东市是国内货物交易的地方,西市是国外商人坐贩的地方。现在宋国粮价奇高,外国商人在这里颇有些热闹。我们在这里动手极容易得手,亦容易脱身。”
“申时杵臼回来,正是西市人声鼎沸的时候,等他从宫殿出来,市面上就萧条寂寥了,很容易被他注意到我等。明天我带两位兄弟去西市踩点,诸位须谨记街道的路线、动手的位置还有马桩的所在。
一旦得手,我等趁着混乱,抢了他的马匹,一同从曹门逃走。
还有就是我等此来携两支矛,一把弓,我是亳城国人,骑马射箭在小学学过。到时候你们先刺,我得跑几步再就近射击,免得误伤了两位兄弟。”
两人无不答应。
第三日,万事俱备,刿缓缓压低自己的缁布帽,手里提着个棍,怀里揣着个袋,装作采买粟米的样子。
等刿出门一阵,轲才蹑手蹑脚地行动。金晃晃的青铜矛头太亮眼,两人把矛头卸了,压在袋里,到了伏击点再悄悄安上。
卫伯不曾与杵臼照过面,因此他的任务是跟踪杵臼,确保后者的行踪不脱离监视。
杵臼的爵帽是宋国独有的,加之从小营养良好,身形高大魁梧,在人堆里异常醒目。
“来了。”
卫伯用三根手指拂了下缁布帽,刿和轲就知道杵臼正在后面栓马。
卫伯快步趋向自己既定的位置,那里藏着他的长弓、箭囊,轲和刿也暗地紧了紧矛头和木棍的绑绳。
杵臼不晓得危险将近,兀自伤感,脚步不由得快一阵,慢一阵。
霎那间,异变骤生,拐角口斜出一人,白衣白裳,两臂青筋暴露,手挺一支金灿灿的长矛直刺胸膛,左侧同时响起脚步声,轲的布衣急急而进,不想勾在屋舍的毛刺上。轲忙不迭大力抽出,哗啦一片撕破一片衣料,也因此慢了一拍。
杵臼好歹有过沙场数战的历练,刿出矛的一瞬间,杵臼顿时感觉到杀机,浑身肌肉一紧。
虽然怀里揣着把周刀,但是刿的矛来得太迅猛,瞬间金光侵来胸前,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
他大叫一声,堪堪旋踵避身,凌厉的矛刃本是瞄准咽喉,这一让,锋芒划着杵臼的脸颊而过,在他的脸上划过,白皙的皮囊顿时一片血色。
“是你!”杵臼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熟悉的面孔令他感到震惊。
“为什么还不放过孤一人?”杵臼大声呵斥,从怀里亮出周刀,他面部抽搐,背后冷汗尽出。
刿夺命杀招不得手,把矛杆一旋一抽,挺着上来再攒刺。矛刃如蛇牙,携风而来,杵臼腰肢稍稍一斜,避开锋芒,左手使劲荡开矛杆,右手捏着周刀,快步挺进刿的近前,正要拿命。
忽地一阵“呀呀”大叫,又一把长矛从刁钻的角度瞄向杵臼的腰杆。
“完了!”
杵臼万念俱灰,他的复兴大业或将折戟于这两个他当初心怀不忍,放走的卑贱野人。
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声,传来箭镞扎入血肉的声音,右侧的矛杆一个踉跄,轨迹一低,扑空在了地上。
杵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自己的周刀已经捅进刿的胸腔。
肺部的溢血如水帘般从刿的口中流淌而下,他眼里一片混浊,带着被背叛的遗憾和不甘。聪明如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扭过头去,远处那个身影左手擒着刚松过弦的长弓,右手搭在箭囊上随时准备给自己再来一发补刀。
刿想痛骂几声,但是右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只能收缩,再难出声,他发出嘟嘟的呜咽声,眼前开始渐渐朦胧,那个可恨的身形从一个复制成两个,然后倍增成四个,直至数不清多少个……
黑暗,然后伏在冰凉的大地上。
“君上,可曾有恙?”随着几声急促的脚步,卫伯来到杵臼的身边,杵臼大难之后,感受到久久缺席的、子民的关心和“忠诚”。
……
“三位大夫,孤向诸位介绍一位贤人。”
杵臼再次见到忠心耿耿的手下,就急不可待地把卫伯引荐给自己的臣僚。
劫后余生的杵臼对卫伯大为感激,卫伯趁机和杵臼一番攀谈,引用了周礼的一些伟光正的政治发言,听得杵臼抓耳挠腮喜不自矜,以为这一刻犹如商汤邂逅伊尹——卫伯无疑比伊尹更加贤能,伊尹能在商汤遇险的时候,亲自撸袖管杀人么?
卫伯为自己安的身份是彭城士子,来都城求一番作为。
亲切的宋国口音,勤王救驾的功绩,加上能文能武的人设,所有人都对卫伯信任有加。
“君上,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贰广。君上如此孤身一人到处行走实在太危险了,臣请为君上招募家世清白的御士,以为左右。”卫伯趁机提出,去往彭城老家,把自己的同窗同学喊来一起为国效力。
“只是,孤一人手里实在拿不出什么供养、封赏。”杵臼手里拮据,有些不好意思。
杵臼摆摆手道:“能为君上效劳已是侥天之幸,区区财帛不急于一时,待国家安定富庶,君上再行补赏,亦不失时也。”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卫伯拍马就出城而去,离了城门的视野后,他取到向北,马蹄奔向梁丘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