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在二战,鉴别人力间谍递交的情报的真伪,都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更惶论古代了。
“为此,将领们发明出一套办法,让奸细从敌营回来时,带一件没有价值,却能证明他们去过敌营的物件。比如说……”
“比如说驴耳朵。”戴立当即茅塞顿开,插话道:“太傅我明白了。我这就布置人手去查奸细。”
“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好在悟性不错。”公子卬微微颔首,然后拉住戴立:“等等,我看过最近的账目,武功给你支付了一笔不菲的钱财,你花到哪里去了?”
戴立知道自己汇报工作的机会来了,趁机表功道:“我派遣了两个奸细混入梁丘,打探情报;另外我还在郜城内招募了人手,打算进一步渗透到敌营。”
戴立把招募细节一一道来,间谍的筛选、审查、培训……又把打入梁丘的计划分说明白。
“梁丘的国人原本都是华氏的商人、工匠,我们的人混入其中实在难如登天。”
戴立的间谍也不会操着一嘴儿外国口音,假扮诸侯的商旅一定会破绽百出。不过好在都鄙制度下,大夫之家对城外数万的野人没有严密管辖,只是任命舆人、遂正定期收税、征发劳役。
野人数目庞大,却只分配了数量稀少的舆人去收税,这些家在城内的低级小吏甚至都做不到认全治下百姓的脸孔。
两个奸细很容易就能混入郊遂,然后在一次“偶然”的邂逅中,被舆人抓了壮丁,去给公家干活。
“把身份变为华氏郊遂的野人虽然不能打入核心地段,但是收集一些外围的资料也一定会有所裨益的。我相信好的情报不一定是偷来的,也可能靠敏锐的分析获得。”
公子卬欣赏地点头,非常认同戴立的想法。世界上大多情报都是可以通过公共渠道分析获得的,比如说日本人就根据铁人王进喜的报道获知了大庆油田的详细资料,台湾间谍通过分析大陆报纸上的“治丧委员会名单”来获悉对方的政要变迁。
“没有让我们的人带驴耳朵回来吧?”公子卬打趣道:“这不是个好办法。”
一个间谍以驴耳为信,自然是简单有效的好办法,但是一代代奸细都秉承古法不变,那不啻是智短汉了。
南北朝时期,间谍们还在乐此不疲地互相割取驴耳朵,结果北朝的司马楚之因为发现驴耳朵就果断判断敌人要偷袭自己的城池,先知先觉地伐木建造城堡,又命人浇灌很多水在城堡表面。天气一冷,很快就结成了冰,让敌人的奇袭计划化为泡影。
“最好的办法还是得依靠情报分析,多方印证才能保证情报的准确性,又不露痕迹。情报上的交锋,只能是智力与智力的对决,任何取巧的偷懒都会惹下祸事。”
虽然鉴别情报真伪很难,但是牺牲情报的隐蔽性无疑更加愚蠢。
公子卬招了招手:“必须拔除渗透进郜城的楔子,你且附耳过来。”
郜城的反间谍无疑很困难。经历过战乱和屠杀,好不容易安定下来,郜城的难民源源不断地从远方赶来,投入到如火如荼的重建家园的工作中去。
还有一些人是从戴邑(今河南省民权县东)远道而来,即使更加靠近商丘,他们也不乐意被招揽到都城的治下。从内乱中走出来的戴人认定公子卬所在的地方才是宋国最安定的城邑。
人员来源一多,成分冗杂,不可避免地给了敌方间谍以可乘之机。
“不如展开大规模排查。”戴立不成熟的提议被公子卬果断拒绝。
“拍打草丛,难道就不会惊动蛰伏的蛇虺么?”公子卬瞪了他一眼:“耗费人力,有损民心不说,成功的可能还极低。”
公子卬努力回忆起后世谍战片的桥段,悉心传授戴立如何通过细节来排查可疑人士。
“还有经费。”公子卬看着价值不菲的经费被消耗在间谍的维持上,心里都快递出血来。
间谍分为官方间谍和非官方间谍。官方间谍比如说,是古代的行人、使者,现代的大使馆官员,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入情报枢纽;另一种就是非官方间谍,他们伪装成形形色色的职业、阶级,隐蔽地活动在敌人的地盘。
非官方间谍最大的缺陷就在于管理难度奇高,经济成本居高不下。打入敌营的间谍就算了,供养还没出动的间谍竟然也让公子卬腰包大出血。
公子卬的对策就是让戴立成立商行,把这些间谍投入到商行当雇员。这样不仅节约了一笔开销,还能让间谍本身的活动合理化。苏联间谍佐尔格就伪装成报社的记者,以色列特工科恩则以“阿拉伯商人”的身份从事间谍活动。
不过这样的办法,弊端也很明显。情报官员得消耗不少的时间和经历,以从事“掩护”的副业,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情报搜集任务。
……
翌日开始,情报战线上的间谍们就行动起来了,戴立本人也穿着国人的服饰,城内徘徊。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偶然的余光,他瞥见了一个疑似猎物的家伙。
北风恣意,他在一个避风的小巷里,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郜城都忙得热火朝天了,怎么有人没事在大街上溜达?”
戴立瞟了一眼,裹了裹衣服,饶了一大圈,出现在另一个避风的巷子里,从背后的角度观察猎物。以前他不会注意这种小手段,但是公子卬言传身教,正好派上了用场。
“没错,他在观察瓮城的形制。”
这个国家每一个瓮城都是时任司城的卿大夫匠心独运的作品,它们的藏兵洞、大门的方位都各不相同,因此不熟悉的敌国军队一旦被诓入瓮城,很难生还。
戴立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沉思道:“这个人无疑是个奸细,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瓮城,大抵是在为背后的势力攻打郜城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