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双一直控制着自己的马速,根据公子卬的矛骑兵条例,指挥官最好在接敌前一百步的距离左右,下令提振马速冲刺。
眼下正是一展身手的好机会!
矛骑兵排成两排,排山倒海地向山戎断后部队奔袭,田单早料到即将发生的事情,迅速下令猎骑兵拨马避开队友的锋芒。
白色的洪流把大地覆盖成了白色的海洋,矛骑兵们一步不落地紧跟着左右的队友,前排的骑手和后排队友之间只有半个马身的距离,而左右队友的马靴时不时会碰到自己。两翼的军官并不参加战斗,而是不断喝令边缘的骑手向内靠拢——人类有安全距离,马匹概莫能外;人类有集体主义,而马匹全无此念。
冲锋中总有马匹忍不住左右拉开距离,以免同类过近而使得自己产生焦虑,而骑手往往在冲锋时候疏于纠正自己的坐骑。
约莫八十名矛骑兵把青铜的骑矛紧紧夹在腋下,犹如一道金色的奔流,誓要把眼前的敌人撕成碎片。
山戎断后部队惊诧于敌人两个兵种之间的配合是如此紧密无间,来不及做出任何战术动作,结果扎扎实实地经受了一次矛骑兵的正面冲锋,紧接着是第二排矛骑兵的风卷残云。
矛骑兵的冲击力是如此可怖,狂暴的矛骑兵犹如楔子,刺入敌阵,像炮弹一样横扫,像雷霆一样爆发,像飓风一样撕裂,像闪电一样迅捷,像乌云一样汹涌。
他们用三米长的长矛攻击和屠戮,把敌人从马鞍上拽下和抛出,在战斗席卷的地方肆意践踏,动如风暴,猛如飞石。
戎兵来不及彷徨,来不及抵抗,来不及蹒跚,来不及流窜。
矛骑兵的重甲冲锋是如此的可怖,如此的摧枯拉朽,一轮进击,两排矛刃,转瞬之间,戎兵的马匹上再无生人!
“好汉!”
“好汉!”
猎骑兵们高呼着向田双的部队致意,尔后继续向南方的逃敌追击。
……
被包围的戎兵根本不清楚自己君王的处境,他们被无数兵械挤压向中央,被封死的后路上,不断有更为强劲的力量压迫过来。
戎兵的兵线犹如猢狲的头箍一般,不断被无情地压缩,外圈的戎兵不断落马,内圈的戎兵犹如被轧机锻压。
“早降!”
“降者免死!”
公子卬不失时机地找到一个软骨头的向氏俘虏,用戎语劝降。
生路全无、心中胆寒的山戎纷纷怅然弃械。
反曲弓、箭囊、青铜弯刀一一被投掷于地,放弃抵抗的山戎被勒令抱头受缚,然后在无甲兵的看押下一一被解送入战俘营。
目睹了驰骋中原、屠戮亲友的凶手宛如被高温调教过的螃蟹,被一一囚入牢笼,上千不可一世的仇人在不到半个时辰内就灰飞烟灭,来自郜城等地的、新入公子卬麾下的士兵纷纷发出野兽般的吼叫。
士兵们在此气氛下自发地把武器指向高不可及的苍穹:“万岁!”
“胜利万岁!”
“太傅万岁!”
……
“宋卬袭破山戎,我们该如何自处?”
华御事语气沉重地询问着几位一同进食的家主。
鱼衍和鳞矔嘴上的动作猝然为之一停。三人已经离开鞌城相当一段距离了,现在正在郜城的北面。华御事很快就要抵达他忠实的梁丘城邑(今山东省菏泽市成武县东北三十里)了。
华氏本是实力超然的超级大贵族,在华督弑君后,一家一氏居然囊括了新里(今河南省开封市开封县,旧称祥符县)、赭丘(今河南省西华县东北)、鹿上(今菏泽市巨野西)、梁丘、鬼阎(今河南西华县东北三十里)五块封地。
华御事把主要人口和财富都安置在鹿上——鹿上南面就是曹国的首都,陶丘,地处济水和泗水交汇之处,船舶百舸往来其间,商业繁荣,物资昌盛,小小一条水道,沟通了来自鲁、卫、齐、宋、曹、郑、周、南燕诸国的商贾。
而鱼氏的方舆(今山东省济宁市鱼台县)、胡陵(今山东省济宁市鱼台县);鳞氏的老桃(今山东省济宁市兖州区)、防(今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缗(今山东省济宁市金乡县)就在这条水道的下游,与华氏而言,算得上是比邻而居。
鱼衍咀嚼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把箸一搁,索性道:“不如降曹。曹国与宋素来仇怨,可以从中取利。”
……
曹都。陶丘。
“宋躁晋虐,我等走投无路,欲献土以求曹伯佑,总以鹿上以下十城以奉,乞从而纳之……”
此时的陶丘看起来风平浪静,歌舞升平,如果没有华氏的这封信,曹伯(即曹共公)将在两年后寿终正寝,然后被史官狠狠记上一笔,丧师丢土的昏君,然后淹没于历史的长河之中。
然而公子卬煽动的蝴蝶翅膀仿佛给曹伯开了一个玩笑,本来黯然的结局却迎来了一只潘多拉的盒子——华、鱼、鳞的投诚献土。
接到这封降书以后,曹伯立即召集亲信大臣商讨国是。
一个文臣出列道:“我国自国君获释于晋文公以来,和宋晋等诸侯,素来保持良好的国际关系,至今业已有十载有余,今若收受宋室叛臣,必定引起两国刀兵,甚为不妥。”
其他大臣也纷纷赞同该意见,众臣在安逸太平中度过了太久的岁月,早早把拓地争强的雄心。反正靠着两河枢纽的便利,即使是收取各国的关赋、市赋,大家伙都能混得人模人样。
和谐稳定的贵族生活挺好的,谁也不想再起波澜——曹伯的武略大家伙都看破不点破,就这么点能耐就不要成天想着跟宋、晋这样的中原二流、一流强国叫板。
曹伯在位时,陶丘已经被两个霸主围攻过了,一个是大名鼎鼎的晋文公,一个是发痈而死的宋襄公,宋襄公那次还好,晋文公那次破城后,三百多个缨冠贵族齐齐人头落地,以泄重耳之愤。
每念及此,诸臣皆感到脖颈发凉——谁乐意没事得罪宋晋这两个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