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公主朝她深深叩首,才道,“皇祖母,哥哥他被别国奸细蒙骗,你一定要救救他。”
“轰”一声,太后只觉血液全冲往头顶,盯住她还稚气未脱的脸,失声道,“什么?异国奸细?”
“是的,皇祖母。”永嘉公主一脸愁容抬起头,翦翦清瞳里倒映的不是单纯天真,而是愠怒焦急。她沉默下来,似在斟酌用词。半晌,方字字泣血道,“那个异国奸细就是京城新近崛起的商女白云晞,她利用做生意的便利在我南苍收集消息再暗中外送。”
太后惊了惊,揉着额头半信半疑的看着她,“永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什么吗?这事可不是儿戏。”
“请皇祖母相信我。”永嘉公主急得手忙脚乱爬起来,“我这有证据,证明她就是异国奸细。”
“证据?”太后心惊肉跳的看着她,“既然有证据,你为何不呈到你父皇面前让他处置?”默了默,似乎才想起永嘉公主的初衷,她又语重心长道,“永嘉呀,皇祖母疼你是一回事,若此事是真的,那就是国事。”
“国事,你懂衰家的意思吗?”
永嘉公主越发焦急,“皇祖母,永嘉懂。可哥哥他是无辜的,你那么疼永嘉那么疼映姐姐,难道你要眼睁睁看哥哥他被牵连?”
“这个扯远了。”太后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眼皮掀了掀,反而道,“你的证据呢?拿来给衰家看看。”
“啊?哦。”永嘉公主回过神,连忙自身上掏出一个小竹筒来,“皇祖母,这是永嘉让人在暗处截获的信息。”
那小竹筒相当小,能传递的消息有限。
太后瞧见这小东西,心便呯呯的乱跳了几下,待将竹筒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徐徐展开,当即惊愕得脸色生变,“这是什么东西的草图?”
草图所用的纸张十分轻薄,但韧性极好。上面的草图自然是按照比例缩小的。不过图虽小,可该标识的部位一点也不含糊。
“皇祖母再看这样东西,就明白那是什么草图了。”永嘉公主说完,又将一个盒子拿了过来。
太后这才留意到她一直藏有个小盒子在身后。眸光动了动,她凝目盯着永嘉公主从盒子拿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只小船模。
确切来说,是一只楼船的船模。小巧精致,但栩栩如生极为逼真。
太后的目光这才真正变了,她缓缓坐直身子,神色也变得凝重,“这只船模也是那个异国奸细造的?”
永嘉公主听闻她语气变了,心里莫名一松又一紧。她连连点头,继续道,“皇祖母,永嘉拿着这只船模向有关的人旁敲侧击证实了,那是我们南苍最先进的造船工艺……,另外,那张草图虽证实是废图的缩小版,可它也是真实的。”
永嘉公主犹豫了一下,在想要不要对太后坦白自己曾在船场附近撞见哥哥带那个妖女进去的事。
想了想,觉得这是自己的亲祖母,应该不会害自己哥哥才对。暗暗咬牙,永嘉公主豁出去一般灼灼发亮的眼神看着太后,斩钉截铁的口吻道,“皇祖母,永嘉曾亲眼目睹那妖女骗了哥哥带她去官府的船场。”
“还有此事?”
永嘉公主吸气,再肯定不过的点了点头。太后登时怒得一啪桌子,冷斥道,“糊涂,当真糊涂!”
永嘉公主见她脸色大变,又口口声声斥着“糊涂”,一时这心还真七上八下被弄糊涂了。她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道,“皇祖母?”
“不管你手里的证据是真是假,就凭这件事,那个什么晞就罪该万死。”
永嘉公主松口气,只要皇祖母不迁怒到哥哥身上就好。
“皇祖母,那这事该怎么办?”
太后对上她茫然目光,沉吟一会,缓缓地坚定道,“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杀、杀错?”永嘉公主心惊胆颤的眨了眨眼,巴巴看着太后,也不知想证实自己听错了还是怎么。
太后缓缓点头,吐出一字,“对!”声音很轻,力道却重逾万钧,
永嘉公主难以自禁的颤了颤,就听闻太后立即下旨,“宣白云晞进凤藻宫见衰家。”
永嘉公主看着嬷嬷匆匆忙忙进来又出去,似乎心神仍旧无法从刚才太后那句干脆利落的杀伐中凝聚,只下意识茫然问一句,“皇祖母宣她进来做什么?”
太后眯着眼眸打量她半晌,方冷冷吐字,“赐死!”
永嘉公主脚下跄踉,身子晃了晃,差点软倒下去,“赐死?”
太后的懿旨尚未出宫,南宫无殇有幸先一步得到消息。但是,他得到消息也没用,因为他来不及赶去阻止太后下旨。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在白云晞接到这道懿旨进宫前,抢先一步将人救下。
于是,他一面让人传消息让白云晞立刻远远躲开,先拖延时间;另一方面,他火速往宫里赶。
御书房。
皇帝“宣”字刚刚出口,南宫无殇挺拔俊颀的身影便逆光大步而来。
他的步伐比往常更稳,神情也比平时更冷峻。
“儿臣叩见父皇。”步近,拱手,作揖,所有动作流水般一气呵成。
皇帝袖手往空中虚虚一抬,随后一脸高深莫测的看着他。南宫无殇没有时间跟他大眼瞪小眼,直接便道,“父皇,儿臣今天前来特意请旨赐婚。”
皇帝刚才想过很多事情,作过很多猜测;但是,所有的事情与猜测里面,独独没有“赐婚”这一项。
南宫无殇这话说得冷静平常,可落在皇帝耳里,完全不啻于滚滚惊雷,“赐婚?”
虽意外惊愕,面上,皇帝仍旧一派雷打不动喜怒难辩的高深模样,只皱了皱眉,沉声问道,“你看中谁家闺秀?此女品行如何?家境如何?”
“父皇,”南宫无殇打断他,“儿臣只想知道,父皇曾允诺让儿臣自行择配,这事今天还算不算?”
好小子,将昔日许诺都搬出来了!
皇帝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见他不肯直接言明,心里越发肯定今天突然请赐婚一事不纯粹。
“朕金口玉言,你说算不算!”哼了哼,皇帝明显不快的斜他一眼。
南宫无殇暗松口气,“她不是哪一家名门闺秀,她叫白云晞,家中只有兄长一人。”
“等等,”皇帝抬手阻止,“你说的白云晞,该不会就是朕以为的那个白云晞吧?”
眸光扫来,自有帝王强大的威压无形逼迫;光是他袖手一抬的动作,身为帝王所具有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便足以让人心生畏惧,不敢抬头。更别说他特意往下压的语调,低沉、森冷、微哑,更有意无意在人心头增添几分厚重压迫感。
南宫无殇眉心莫名跳了跳,他虽不怕帝王独具的厚重威压,但那样的目光与姿态只针对他一人施加压迫,他心里自然会感到不舒服。
不过,这点不舒服绝不能憾动他分毫决心,“父皇,就是在京城开了许多铺子还在月亮湾建了厂子的那个白云晞。”
没跟皇帝玩你猜我蒙的哑谜,时间紧迫,他只想快刀斩乱麻。
“你真要娶一个商女?”皇帝冷了几度的嗓音明显透着浓浓嫌弃与薄怒,“你考虑清楚了?”
皇帝之所以觉得特别恼怒,便是在于南宫无殇向他“赐婚”这事。一般来说,能请皇帝下旨赐婚的,只能是正室。假如南宫无殇要纳白云晞为妾室,皇帝指不定眼睛一闭,口头便同意了。
但是,堂堂一国皇子的正妃,怎么可能是一介商女?
“儿臣考虑得十分清楚。”南宫无殇没有因他怒意扑面就畏缩后退,甚至不偏不倚迎着他冷戾目光,坚持道,“请父皇给我们赐婚。”
“好一个考虑得十分清楚,”皇帝怒极反笑,闭了闭眼睛,负手背转身去。之前对这个儿子期望有多高,眼下的失望就有多深,“你倒是给朕一个能说服自己同意的理由。”
“你要记住,你不仅是南宫无殇,你还是我南苍国皇子。你知不知道,让朕下旨赐婚意味着什么?”
南宫无殇在他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中沉默片刻,才道,“儿臣知道。儿臣时刻谨记着自己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南苍国皇子。作为一个人,儿臣心悦于她并没有错。作为一个皇子,儿臣的正妃只要身家清白品行端正,将来能打理好家宅内务,能与儿臣琴瑟和鸣便可。”
他又不是太子,他的妻无需出自高门大宅。他无需倚靠妻族扶持稳固势力,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心意选一个懂他的人?
“很好,看起来你还没完全糊涂到忘记自己身份。”皇帝冷笑,声音却陡然凌厉,“那朕问你,你的正妃出身低下,日后完全撑不起宁王府的门面,你到时该怎么办?”
南宫无殇心里直觉排斥这样的用词,下意识皱了眉,“宁王府的门面不需要用她的出身去撑。那是儿臣的宁王府,要撑也是儿臣撑。”
“那朕换个说法好了,她白云晞一介商女就算出身清白品行尚端,那大家闺秀该会的琴棋书画她懂吗?三从四德她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