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的主管也是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训话，但是与你不同的是，我那个时候听到的是恶毒的人身攻击。他说我的学校不好，让我接了项目以后再去会议上给委托人做汇报，都嫌我丢人。外包给我们的稿件和视频，他其实一个都不想交给我。”
“他说我不配。”
季筱惊诧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明明依然记得当时中伤到她的每一个字眼，却能够表现得这样从容，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为了让自己的事业之路更平顺，我就申请读研究生了。因为放不下眼前的工作，我选了part-time的学制，课程能够选网课就尽量选网课。我把自己所有的休息时间都扑在了这上面，因为我只想弥补自己的不足，我不想花过多的精力去关注别人已经有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有这些、凭什么他们会有这些……”
“mariah，你一定要记住，别人已经比你拥有得更多了还在往前走，而你却依然待在原地，双眼被妒恨与颓废填满的话，你只会和你想要的渐行渐远。”
……季筱听完主管所说的这些，震撼得如遭雷击。
从她入职以来，直到刚才，她都以为主管是原本就优秀得无人匹敌的，是一切资源信手拈来的。
她都这样自暴自弃，主管竟然还没有全然放弃她，而是选择放弃了住院日久的林零，并且主管不断地找她谈话、提醒她奋力工作……主管做这一切，应该皆是由于她在季筱的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吧。
若是她也能做到主管这样，认清并试着接受自己与沈凝之间的差距，在学历或者业务能力上拼命缩小差距，而不是把心思都用在妒恨上……现在的她，会不会是另一幅模样？
若是她能如主管这样专注于自己，而不是任由自己在一场无疾而终的暧昧中堕落，让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也再无交集的人压榨自己的情绪，她会不会好上许多？
“主管，您愿意和我说着些，我非常感恩。”季筱稍稍压低自己的声音，“您放心，您和我说的您的事情，我一定一定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
谁都不会愿意别人知道自己在职场最底层摸爬滚打的时候，曾受过怎样的屈辱吧。
“没关系。我相信你不会。可即便有一天，真的有人透露这些事给别人，我也不惧。这些事只是我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的凭证，我能够面对，就不会害怕旁观的目光。”
从主管办公室走出来，季筱对主管肃然起敬。同时，她也发现自己从前绿茶兮兮的做派，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那时候的沈凝多么信任自己，还把自己当作组里一个不争不抢的踏实姑娘，林零请假了之后，沈凝可以很放心地把林零的事情交给她来做。
那时候她是怎样回报沈凝的信任的？偷走整个项目的原文件，只在桌面留下了自己手上的进度，扮无辜，用狡猾的话术把责任向外推。
还有林零、魏澄，甚至更向前追溯，还有泡芙和糖豆他们……基本上，组里的每一位同事，都承受过她使的绊子。
季筱，你这又是何必呢？
……
“mariah姐，主管交代下来说，白琳那边所有的稿件都是乔总亲自在盯，让我们把进度赶快点、校对仔细些。我们要不今天提前多做一篇吧。”因为工作上的原因，不得不和季筱打交道时，魏澄总要再三做好心理建设，再硬着头皮开口。
无论是从前喜欢算计的季筱，还是现在消极怠工的季筱，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烦人。
“好，最迟下午四点，我把今天的定量和另一篇打包发你，你来排版。”
诶？魏澄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下午四点之前全部做完？以季筱近期的平均工作效率，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魏澄本来都做好自己揽大头的心理准备了，谁知道季筱的工作态度突然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疾转弯。
要不要信任她呢？
罢了，反正自己手上的事情已经摞成山了，季筱自己这样说，等同于当着全办公室的面，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了。既然她已经揽下，那么魏澄就不必过分紧张如果季筱没能按时完成这些，她需要承担多么严重的后果了。
……谁也没有料到，季筱竟然真的在今天下午四点钟之前，把已经完成的稿件都发给魏澄了。魏澄把稿件的内容细细核对过，发现季筱竟把稿件完成得很细致，一处错漏都没有，可以直接拿来排版了。
就这样，魏澄这一下午，几乎在完成她个人的工作量，而她与季筱合作的部分，图文责编一栏必然是可以署上季筱的名字的。
这本是季筱理应做到的。但就在前几天，责编一栏还频频出现魏澄的名字，季筱除了自我放纵，无所事事以外，什么都没有做……
“她今天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反常？啊不，如此正常啊？突然就不抽风了，不会又在憋什么大招吧？”趁着在茶水间“摸鱼”的空当，魏澄拉住沈凝问了问。
“好像最近组里除了你俩正在负责的白琳的艺人宣传算是重头，其他的都没有这么高的含金量，她就算想憋大招了，也没什么油水可捞啊。”沈凝说着。
乔沥如今不得势，只得把灵感传媒并入超芯科技的旗下，除了依靠从前白棋影业积攒下来的人脉接点艺人宣传，业绩实在惨淡。连一向与他交好的赵瑾瑜都已经把宣传和拓宽商业版图的手伸向了b市之外，平时和他业务上的交集都不似从前频繁了。
反而是凝零七工作室，成立以来频繁地接到各个行业巨头的委托，最近虽然规模还是有限，但至少在行业内小有名气了。
沈凝甚至在考虑等到预期的资金筹足，就正式将工作室扩容为公司，从目前的岗位辞职，放开手拼搏一回。
……反正无论怎么说，季筱这次都没有暗算他人的动机了。
“没准这回主管找她，把她说开窍了，她从良了也不一定？”沈凝接着茶水。滚沸的茶水中升腾起一股乳白色的蒸汽，她的脸被笼在那蒸汽中，极像是一副印象派的油画。微鬈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因灯光的投射而呈现出美轮美奂的金色光斑。
纵使沈凝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和样貌颇营造出一种“大爱”的氛围，但想起之前季筱是怎么算计自己、算计林零和沈凝的，魏澄就忍不住反驳，“我觉得可能性不大。她之前那么对林零姐……简直是看准人哪痛打哪，完全不管……完全不管林零姐的死活啊。”
“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想你说得对，她以前做下的那些事，根本不是一两句道歉就能够解决的。我们不可以原谅她，不过若是她真的想好了，以后要好好工作，至少对我们组是非常有利的。”
“唉，但愿吧……”
……
独自在家的林零，对于灵感传媒从前她呆过的新媒组发生了什么，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她最头痛的，是手上的这篇征文该怎么改。
佟七看过她的初稿之后，很快便有了答复。
“果然是林零老师，读完例文之后就立刻可以出一篇完整的短文了。文笔发挥得还是这么稳定，故事也很流畅，但是……”
天知道林零从小到大最厌恶的一个词，就是但是。
“林零同学学习很刻苦，单科分数也很高，但是数学不够好。”
“你这份图文很能体现咱们公司的水平，但是我觉得你排版还是需要再换种配色。”
……用林零自己的话来说，“但是”的前面，净是些废话，“但是”的后面，都是自己顶不爱听的话。
这佟七的要求，还真就有一大串。从文章结构、情节设置，到人物设定、故事转折，什么都被他提了一嘴。
林零本以为自己交上去的初稿虽然称不上是绫罗绸缎，但至少是件满绣的新品；佟七把修改建议一提完，她才发现自己交上去的就是一条连穿了半个月都没洗的破洞牛仔裤。
她这才意识到，下周三交稿不是很宽限，而是很紧巴。
佟七还说自己没有办法把修改意见提得太细，这要是提得细了，还不知林零的整篇文章会不会都需要改头换面呢。
“林零姐，我回来啦！”每当林零饱受各征稿方的折磨，只要听到魏澄的声音，她就能瞬间平静许多。
今天的菜是红烧鸡翅，海带结炖肉，鲜笋煨海米还有汤底清澈的肉骨茶。
好家伙，这家做营养餐的和她心有灵犀？竟然还知道她爱吃东南亚的料理，做了肉骨茶。
“大橙子啊，这家营养餐没有固定的套餐吗？每天的菜式都在更换呢。”
“啊……对啊，这样好，每天都是一样的菜吃起来多枯燥啊。”魏澄差点就被问住了，赶忙转移话题，“你快尝尝，今天写了一天也累坏了吧？我今天在灵感那边的工作还没做完，还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来着……”
林零还是满心疑惑，但架不住魏澄连珠炮似的发话，只好乖乖被她扶到餐桌旁边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