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5日，三艘悬挂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三色旗的大型武装商船乘着西风，缓缓行驶进澳门港，并在海关小艇的指挥下熟练地停泊在了码头。
很快，三名身穿蓝色呢绒制服，带着遮阳帽的海关税务员就顺着商船水手的指引，沿着舷梯爬上了其中一艘船的甲板。
“……谁是船长？你们需要提供到港货物的种类名单和数量，如果只是在港口进行补给，不准备在澳门进行贸易，就需要缴纳额外的维护费和港口使用费。”
领头的税务官是一名东方面孔的青年，不过他却操着一口流利的荷兰语，而跟在他身后的两名海关税务员则是两个南欧面孔，三人腰间都配备了左轮手枪和佩剑，看上去并不好惹。
甲板上的荷兰水手见到三人，连忙向后看去，那边正有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胡子、一个身穿华丽的胖子和一名俊秀的褐色发青年向这边走来。
“……尊敬的税务官先生！我是澳门的荣誉市民克里斯蒂安，汉语名安可思。”那名衣着华丽的胖子这时上前一步，右手放在胸前，低头微微一礼，然后指着满脸横肉的大胡子和褐发青年，用汉语道：
“……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两位分别是来自拿骚的阿尔弗雷德阁下和尼德兰共和国的英雄，海军中将兼西印度公司董事长皮特·彼得森·海恩阁下！”
后两者虽然听不懂克里斯蒂安的汉语，但见到东华税务官看向自己，也将右手放在胸前，表示致意。
克里斯蒂安继续介绍道：“……阿尔弗雷德阁下和中将阁下这次是应潘总督的邀请，代表共和国三级议会和执政阁下前来与潘总督商议两国事务，三艘船上有部分货物是我国执政和议会送给总督与贵国执委会的礼物。”
年轻的税务官对两人点点头，然后朝克里斯蒂安笑道：“克里斯蒂安先生，我还记得你呢！你之前在本土的语言学校做过一段时间的荷兰语教师，我听过你的几节课。”
克里斯蒂安惊讶地看着年轻的东华税务官，“……哦？是吗？很抱歉！我的记性不是很好……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税务官先生？”
年轻税务官笑道：“我叫尤春晖，字润光……克里斯蒂安先生，既然您和这两位先生是总督阁下邀请来的，你们登记以后，我就帮你们向总督府通报……您看怎么样？”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克里斯蒂安感激地道：“我们确实迫切希望马上见到总督阁下！”
尤春晖伸手扶了扶帽檐，“……那么我要和我的同事现在去货舱看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克里斯蒂安马上点头，但随即又迟疑道：“不过另外两艘船上还有六百多名德意志移民……他们的情况不太好，可能需要马上上岸。”
尤春晖看了克里斯蒂安一眼，大概猜到了对方又干出了超载运人的事，虽然这种事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但为了人命考虑，还是当即点头道：“……好！那查验货物等下再说，先把人转移上岸！”
很快，其余两艘船的甲板上，就又出现了一个个衣衫褴褛，面无血色，神情麻木，隐隐散发着臭味的男男女女，总有六七百之多，看他们的发色和五官，的确是德意志地区的日耳曼人，只是现在的状态实在凄惨了些。
有了之前两次的经验，海关的防.疫和后勤部门立刻组织人手，把这些德意志移民转移到了码头附近的临时安顿区，开始检查所有人的身体情况，并给他们发放了食物——白面包和豆芽肉丝热汤。
“上帝啊！我终于活着下了船！”
“……小汉娜！小汉娜！别吃得太急！”
经过了近一个月的海上漂泊，这些德意志移民，或者说战争难民们得到了久违的热汤和白面包后，很多人脸上都流下了泪水，还有些年纪不大的孩子因为饥饿吃的太快，被噎住了喉咙……
好在海关后勤部门准备了专业的急救医生，不管是营养不良，还是常见的传染病，或者食物噎住，都有办法处理。
当然，如果是鼠疫这种重大传染病，整个海关区域都会被封锁。
……海关正在忙着接收移民的时候，得到总督府特别入境许可的克里斯蒂安、大胡子皮特·海恩和那位名叫阿尔弗雷德的褐发青年，已经坐上了前往总督府的公务四轮马车。
“……克里斯蒂安先生，东华人看起来要把休达港当成自己的本土经营了，我看到了他们在修建许多大型房屋，这恐怕是一笔不小的投入！”
马车上，褐发青年看着窗台道路两旁的工地，转头朝对面的胖子说道，那名满脸横肉的大胡子皮特·海恩闻言，也看向身旁的克里斯蒂安。
克里斯蒂安摇头道：“……阁下！事实上，东华人掌握了一种新的石灰粘合材料，建筑成本要比火山灰低很多，而且他们的钢铁技术也很先进，可以大量制造钢条，甚至奢侈到用钢铁建设道路和战舰……您刚才看见军港里那艘黑色的无帆战舰了吗？
实际上那并不是东华人的极限，他们甚至能制造出比这大好几倍的战舰，一次性可以运输上万人！”
听完克里斯蒂安的话，褐发青年沉默了，最近半年，他当然听过了许多关于东华人亦真亦假的传言，知道东华人有一种名叫火车的交通工具，可以使用煤炭驱动，在钢铁铺成的轨道上快速行驶，还知道东华人的战舰用钢铁打造，不惧火炮和炽热弹的攻击，而且有蒸汽机驱动，机动性远远碾压风帆战舰……
从他们的书籍和报纸就知道，这是一个全方位领先欧洲的国家，他们之所以还没有征服世界，完全是因为人口太少。
欧洲许多了解东华人内情的人，甚至已经开始学习东华人的汉语，试图理解和掌握东华人的力量，其中也包括阿尔弗雷德。
只是一想到东华人强大的钢铁战舰和在美洲与地中海野心勃勃的行动，他就不免有种无力感。
他不禁抱怨道：“……难道整个欧洲就不能团结起来，把东华人赶走吗？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看他们独占美洲吗？
上帝绝不希望看到自己的选民失去那块天赐之地！”
克里斯蒂安摇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右手边的大胡子皮特·海恩突然严肃地对褐发青年道：“小阿尔弗雷德！抱怨是没有用的！只有娘们才会在面对强敌时求助上帝！
你是奥兰治家族的血脉，虽然没有合法的继承权，但也绝不能像个白痴！
你难道不知道，把整个欧洲团结起来有多困难吗？
这种事连查理曼大帝都做不到，你就不要去做这种没有可能性的妄想了！”
“皮特叔叔……”突然被斥责，褐发青年涨红着脸看着大胡子，想要为自己辩解，就被皮特·海恩不耐烦地挥手打断：
“叫我将军！”皮特·海恩盯着褐发青年，表情严肃地强调道：“……小阿尔弗雷德！作为一名贵族和外交使者，最重要的能力就是认清双方的实力，做出最正确最有利的选择！
所以你待会要做的，就是向东华人的总督展示奥兰治家族和尼德兰共和国的友好和善意！
我们需要东华人的先进火枪和火炮，也需要他们的各种物资支撑战争，甚至还需要他们强大舰队的支持……执政阁下正在指挥军队进攻斯海尔托亨博斯和马斯特里赫特，他需要东华人的攻城火炮，而不是什么他妈的团结整个欧洲赶跑东华人这种疯话！
……要是他不能占领这些地方，战争失败，国内那些婊.子.养的议会派就会把奥兰治家族撕碎！
所以你一定不能让他失望！
明白吗？”
大胡子疾风骤雨的一番话，让褐发青年觉得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艘小船，随时都有可能沉入大海，他只能连连点头，安抚这头发怒的野兽。
“我明白！……我保证！将军！我一定会说服东华人的总督卖火炮给我们！”
皮特·海恩吐出一口气，语气放缓道：“……小阿尔弗雷德！别怪我，现在这段时间对共和国很关键，不能出现一点失误！
西班牙人失去无敌舰队后，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德意志的战争很可能以哈布斯堡家族的认输而结束，我们必须趁着这段时间，尽快地把整个尼德兰地区纳入统治，而法国人也在盯着南尼德兰，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西班牙失去了海军和大部分美洲殖民，就无法继续维持脆弱的霸权，法国人，英国人，甚至瑞典人都会抢夺西班牙的遗产和蛋糕……这对共和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必须尽快扩充军队，增强军队的战斗力！”
西班牙人的欧洲霸权要彻底崩溃这回事，不仅荷兰执政弗雷德里克·亨德里克和他的朋友皮特·海恩明白，实际上欧洲各国的统治者们，包括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自己都很清楚……毕竟众所周知，维持西班牙霸权的就是美洲的金银和无敌舰队，以及天主教会。
现在这三根支柱被东华人撞倒了两根，西班牙能继续维持霸权才是见鬼了呢！
旧的霸主陨落，留下的生态位自然需要新的霸主补上，目前有能力角逐欧洲新霸主的，就是三个半欧洲国家和一个新大陆国家。
三个欧洲国家自然是海上强国荷兰和英格兰、陆上强国法兰西，那半个，则是现在正在德意志战场大发神威的波罗的海霸主——瑞典。
一个新大陆国家，当然就是新洲（东华）共和国了。
作为尼德兰共和国的现任执政，奥兰治家族的弗雷德里克·亨德里克很清楚荷兰的劣势在于人口相比于法国和英格兰还是太少，只有拿下西属尼德兰，才有在陆地上勉强同法国抗衡的资本。
所以，他经过仔细考虑后，才决定派出皮特·海恩和莫里斯的私生子阿尔弗雷德代表荷兰和奥兰治家族，准备与东华人结成同盟，获得先进武器和对方的海军支持。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引狼入室……其实在弗雷德里克·亨德里克眼里，一直想要吞并尼德兰的哈布斯堡家族和人口众多的法兰西才是奥兰治家族真正的敌人。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虽然不一定是朋友，但可以试着做朋友。
本土远在新大陆的东华人短时间内根本不会造成什么威胁，就算有威胁，那也是五十年一百年后的事了，而他现在就需要东华人的力量，让尼德兰成为登上顶峰！
否则奥兰治家族在尼德兰共和国的统治，必将会随着英国海军和法国陆军的崛起而逐渐陷入崩溃！
……
总督府宽敞会议室内，三个荷兰人和澳门管委会的潘学忠、高博、宋维纶和关小虎四人隔着长桌相对而坐，几个翻译和记录秘书正在一旁确保两方沟通不会产生误会和障碍。
高博把荷兰人的结盟秘密条款递给身旁的潘学忠，然后双肘放在桌面，指尖相对，看着克里斯蒂安三人，平静道：“……三位先生，我就坦诚地说吧！
我个人对于和贵国结成军事同盟的提议很感兴趣，我们两国在全球范围都有很大的合作空间，尼德兰联省共和国需要先进的武器统一尼德兰地区，需要我们的海军提供帮助，遏制英国海军的发展，以及需要我们帮助建立一支更先进的海军力量。
我们也需要尼德兰的成熟商业网络和一个位于欧洲的稳定盟友。
……只是恕我直言，从这些条款里，我并没有看到贵国有太多诚意，你们真的想统一尼德兰吗？
这需要逼迫哈布斯堡家族放弃南尼德兰的统治权，需要一支训练有素、武器先进的庞大陆军……这可不是仅仅就通过借款扩充雇佣军的规模就能做到的！”
皮特·海恩看了眼身旁的褐发青年，开口道：“……特使先生，这只是执政阁下的初步意见，并不是不能修改的，您如果有更好的建议，我们很乐意倾听！”
“……我们的确有一些想法！”一直俯首在桌面用钢笔写着什么的宋维纶，这时拿起手上的笔记本对管委会的其余三个委员点点头，站起来对三个荷兰人道：
“……我刚刚以《东华-威尼斯澳门条约》为基础，重新拟定了一份合作盟约，我想份盟约更加符合我们两国的长久利益。”
皮特·海恩和阿尔弗雷德还有克里斯蒂安看了看，点头道：“请说吧！”
宋维纶清清嗓子，念道：“……第一条，新洲共和国与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建立大使级外交关系，两国向对方首都互派大使，设立使馆，以保障本国侨民和商人的合法正当权益。
第二条，两国正式建立军事同盟，东华共和国出售必要的武器，帮助尼德兰共和国建立一支强大的陆军，并提供军事顾问和教官。
在欧洲范围内，东华支持尼德兰的正当军事行动，同时会以陆海军协助尼德兰共和国。
第三条，东华共和国执委会将促成本国商业银行团购买不低于一千万元的尼德兰共和国国债，以荷兰美洲的几块殖民地和关税作为抵押担保。
第四条，两国关税互相为最惠国待遇，允许银行和企业在对方境内自由经营，在不违反法律的前提下，享有与本国企业同等的权利。
第五条，为了保护尼德兰的主权和领土安全，东华海军需要在尼德兰本土选择港口修建海军基地，并且长驻舰队，驻军军官和士兵不受尼德兰法律约束，如有犯罪行为，东华驻军需要到澳门受军事法庭的审判。
第六条，东华共和国有意以不高于一百万元的价格购买尼德兰全部的美洲殖民地，或者以不高于五十万元的价格购买荷属北美殖民地。
第七条，两国公民享有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