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白从江州城离开了。
就带了陈摩诘和麦殊,加上颜白自己满共五骑。
渡过长江之后直接马不停蹄的沿着官道朝着长安而去。
来时坐船是明智的选择,速度快,没得说。
回去就不行了。
要么顺流而下直到苏杭,然后走大运河北上。
要么就是逆流而上到达鄂州,之后走汉水到襄州。
但无论哪一种,要想在二月底之前达到几乎不可能。
所以颜白选择了骑马走直线,这个路程虽然难走一些,但节约时间。
江州城的城防交给了孙书墨。
民生这块儿交给了卢照邻。
一千府兵的指挥权交给了颜昭甫,其余诸人共同议事。
卢照邻和颜昭甫年纪小可能会看不透很多事情。
孙书墨就不一样,一个狠字就能拆解所有的弯弯绕绕。
赶路的滋味不好受,颜白只能咬牙坚持着。
长孙冲的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如意。
颜白虽然不在兵部。
但却给长孙冲一种颜白就在高处看着他感觉。
感觉到处都是他的影子,感觉他依旧在统管着兵部。
至于兵部尚书崔敦礼。
这个新上任的兵部尚书,长孙冲到现在也没有见到他的人。
打听后才得知他去安抚回纥、铁勒等部落至今还没回来。
兵部里他长孙冲为最大。
可越是这样,这种感觉就越憋屈。
他觉得他这个侍郎从上任以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做。
因为没有事情可做。
事实也的确如此。
兵部按照颜白先前做好的分配,每个人各司其职。
不用吩咐,手底下的官员一来就把事情做好了。
虽然提拔上来了几个人,但这几个人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一上手漏洞百出。
兵部的众多官员里好多都已心生怨言。
最后他们发现还是什么都不动的好。
可不动就等于是不折腾,不折腾哪来的功绩。
没有功绩就升不了官,进不到要紧的职位里,也就掌握不了实权。
长孙冲不敢把颜白立下的一切全部打散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颜白把利益分到了每个官吏身上,牵一发而动全身。
自己的弟弟就是前车之鉴,打乱了裴行俭的安排。
到最后挨了一顿骂不说,全都是长孙家来兜的底。
如果光是挨骂,那倒没什么。
可身为官员,一步错,那就需要有人出来兜底。
他是争了一口气,阿耶却退了一大步。
被房家弹劾,花了数万贯重新建造一个幼儿园不说。
还失去了十多个可以安插亲近人的职位。
朝堂之上的人,别看个个都笑嘻嘻的,说话还贼好听。
能混到朝堂之上的,哪个没两把刷子。
家族里面的人恨长孙涣恨得牙痒痒。
原本都打算好去上任了,就因为长孙涣,一下子被按了回去。
长孙冲是真的想做好事情。
在这几个月里,他陆陆续续的给尉迟家,李家,任城王家都递了拜帖。
想虚心请教一下兵部的运转流程。
结果很不好。
各家的人都见了,话也说了,但说来说去就是那么一套说辞。
什么任用贤才,加强监督,按照轻重缓急来做事。
具体怎么做,几家是一句话没说。
长孙冲知道没有人会帮自己。
与其说他们不愿意跟长孙家交流。
不如说是他们厌恶外戚更贴切。
司马家族做了一个恶劣的开头,以至于现在人人都怕。
长孙冲不敢动兵部的安排。
别人给颜白面子,那是人家颜白实打实的在战场里面打出来的。
从突厥,到辽东,做的事情让人佩服。
自己不行,那点微末军功,都是家将拼出来按在自己头上的。
唬外人可以,唬朝堂之上的那批人,实在不够看。
而且,自己在读书人之间也没有颜白那种声望。
如今阿耶在朝堂上靠着皇帝的信任大展身手。
在昨日的朝会上再次驳斥了太子提议的关于赋税制度改革的提议。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长孙冲看的很清楚,太子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看的出来太子心里已经有了火气。
只不过在控制着自己的火气。
阿耶这么做已经是第三次了。
阿耶这么做让太子很没面子,很不好。
阿耶应该站在太子身后,就如当初阿耶站在陛下身后一样。
不用说什么,就足以显得自己的地位。
而不是如今,太子说什么,立刻就驳斥太子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父亲太心急了些,这么做就是在埋下祸患。
皇后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太子是个孝顺的人,所以他忍着。
一旦皇后离去,一旦太子彻底掌权,今日因,就是往后的果。
可阿耶却说自己是长辈,有资格,有义务去教导规劝太子。
他说自己是过来人,自己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不然秦王府那么点人是怎么有如今的地位的……
说什么太子年轻,做事难免有些意气行事。
可长孙无忌不知道,赋税制度是李承乾要做的第一件事。
这件事很难,他要看看朝堂上各方的态度。
准备等到登基之后,手握兵权,这是李承乾要做的第一项惠民之策。
他如今需要通过试探来找到破局之法。
这是请了王玄策三次,这是他给的法子。
结果……
态度没见到,直接被舅父长孙无忌给掐死。
根据书院学子长达十年的统计,当前的朝廷商税不合理。
十税抽二。
百姓赚十个钱就要交朝廷二个钱。
排出去成本,百姓就赚不了几个钱。
但对那些豪门,大商家来说,这个税收制度等于是在给他们送钱。
他们赚的越多,缴纳的少。
这个制度对他们算是可有可无。
赚一万贯钱,只用缴纳二千贯,看似很多,但一点都不多。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会只赚一万贯钱。
大家族享受的便利多于百姓,朝廷资源大部分都被这大家族捏在手里。
他们理应多纳税,而不是和百姓争利。
如果这个现状不改变,今后的大唐是有钱人越来越有钱。
百姓越来越穷,朝廷也会渐渐入不敷出。
朝廷就会被架空。
大家族越来越有钱,就算把山东那批人压下去了,那也会有新的豪族顶上来,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不利于大唐的稳定。
所以,已经有很多官员不断的上书要求调整税收制度。
根据田亩来衡量,土地越少者缴纳的越少,土地越多者自然要承担的更多。
这样便于朝廷的统治,更可以遏制那些豪门世家。
李承乾知道会有很多人反对。
但没有想到第一个反对自己的却是被自己当作亲人的舅父。
这个失望的感觉让他难以释怀。
父皇再三嘱咐让自己虚心请教的人。
已经接二连三的当着朝堂诸公毫不客气的的驳斥了自己多次。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日,可李承乾依旧意难平。
恨恨的举起一个罐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恨恨的放了下去。
“我知道你要在朝堂立威,立话语权,可为什么要拿着我立威?”
“在父皇面前你跟我说关陇是一家。
父皇如今离开朝堂,别的人家一句话没说,你就当着所有人的面驳斥我……”
“我是太子,在朝堂之上也要脸面……”
李承乾的咆哮在他那小书房里面回荡。
没有人知道太子有多生气,也没有人知道李承乾在书房里大哭了一场。
心里的那份憋屈,无法言说的憋屈让他释怀不了。
收拾好心情,李承乾看着落叶随风乱飞的东宫。
思绪也被这寒风带走。
他不由的又想起了颜白,想起了颜白告诉他的话。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谿,不知地之厚也,决定了就去做,只有全力以赴的做了,才知道结果如何!”
“墨色,你他娘的去什么江州啊。
你就该呆在朝堂,就该站在那里。
如当初怒骂魏征一样,怒骂这些小人!
你要喷他们一脸的口水。”
李承乾在计算着日子,计算着颜白何时归来。
他无比的确定,晋阳和颜韵的三月大婚之日他一定会回来的。
“小曹,颜韵呢,还在宗人寺么?”
“回殿下,宗人寺的礼法小郡公已经学完了。
奴仆估摸着小郡公要么在国子学,要么就是回到了仙游。”
“这么快就学完了?”
小曹笑道:“殿下忘了不是,婚姻周礼本来就是孔颜两家带着礼部定下来的。
他学的快不是很正常么?”
李承乾笑着拍了拍脑袋。
“派人去国子学看看,如果在国子学里就请他来东宫一趟。
如果不在就算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喏!”
颜韵不在仙游,也不在国子学。
而是带着高侃、大肥、布隆等人去了新丰县。
从江州城运来的一批犯人要到了。
这些人要送到大理寺和刑部受审的。
不然,颜白在江州做的事情就无法解释了。
这些人,就是人证。
当然这也并不是颜韵来此的首要目的。
事关长安的某个家族,颜白怕他们狗急跳墙,派人把这些证人弄死了。
或者是串供。
所以,就写信把这事交给了颜韵。
颜韵先前还觉得父亲的担心有些多余。
等到了新丰,望着那些躲躲闪闪的人。
颜韵突然觉得小心无大错很有道理。
犯人还没送到,气氛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颜韵骑在马上,看着远处一背对着自己的人笑道:
“来人可是襄阳郡公,小子颜韵有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