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愚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微微哆嗦:“我一直在坚守正道,家中尚挂着镇国公画像,每日早晚敬仰。可如今,你竟说怀疑我杀了驼子,为何,至少让我死个明白!”
顾正臣一步一步走向安愚:“为了调查江浦的事,驼子与你多番接触过,他对你没有防备,视若自己人,而你却给了他致命一击!你当时看着驼子一口一口地咬掉自己的肉,强忍着窒息将死的痛苦吞下去的时候——”
“有没有想过,他这样做,是为了告诉我你的身份,让我提防你,让我小心你!驼子到死,都不是在想为自己报仇,而是担心我因为信任你,被你近了身,遭了你的暗算!”
安愚捂着伤处,看着顾正臣那双冰冷的目光,如同凛冽的寒冬卷起雪的风,刺得面疼,摇头否认:“不是我!”
顾正臣停下脚步:“驼子是个粗人,他认的字不多,可也曾想过诗情万丈,拿着一本诗词问过我这是何意,那是何意,也曾背过简短的几句诗行,不伦不类的文绉绉几嗓子,惹人发笑。”
“他请教过我自哂的意思,自然也请教过我《自哂》这首诗的意思。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驼子确实在用一口肉代替一个笔画,恰恰,自哂便是十五笔!”
“《自哂》这首诗,开篇是这么一句:且安愚分住天涯,休问明朝买马回!”
安愚脸色陡然一变。
方美抽出腰刀,指向安愚,一双眼通红:“是你!”
申屠敏、周浩等人也围了上来。
苍琅——
萧成也抽出了腰刀,杀气凛然。
安愚看了看左右,带着几分不甘:“镇国公,若只凭着这牵强附会的解释,强行将驼子的那十五口肉与自哂联系在一起,就因为诗词里出现了名字,便认定是我,是不是太过儿戏了,这算哪门子的证据!”
顾正臣手指地面:“这不是证据,是驼子在这里濒死时的呐喊!他希望我听到这话,希望我揭穿你的面目!安愚,你要证据是吗?就是不知道给驼子吃下的那药丸,还在没在你身上。”
安愚下意识地抬手按住胸口处,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看向顾正臣、萧成等人,喉咙动了下:“我,我只是有些痒,抓抓痒——”
“拿下!”
顾正臣挥手。
安愚眼见不好,双手从腰后抽出铁尺,这种铁尺是捕快标配,如同笔架叉。
叮——
长枪砸在铁尺之上,安愚只感觉手一阵发麻,顺势后退,转身便冲着围过来的申屠敏、周浩等人杀了过去。
申屠敏迎面劈刀,安愚不敢硬接,堪堪避开刚想寻机出手,身后的刀锋已至,回手一个苏秦背剑,刀落时整个人踉跄地扑向一角,看到是个女人在前面,安愚发狠冲了过去。
噗噗——
两柄飞镖直插在安愚的肩膀上,力道之大,将安愚向前的步伐硬生生打到后退。
长枪砸在肩头,安愚重重跪在地上!
方美的刀砍掉了安愚的右耳,直落到肩头的骨头之上。
林白帆踢开安愚的兵器,伸出手从其怀中取出一个绿瓶,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是三粒药丸。
顾正臣看了看药丸,对安愚道:“现在,没什么好狡辩的了吧!你也被公子的帝国吸引了,想成为一方王侯吗?我就不明白了,这等虚无缥缈,不可能之事,你们是如何相信,并愿意跟着他做这种谋逆之事的!”
安愚咳了几口,恨恨地看着顾正臣:“缥缈不可能之事,那印加国王是假的,还是玛雅祭司是假的,羊驼是假的,土豆是假的?顾正臣,你能到的地步,公子一样可以到,如何是虚无缥缈了?”
“我们想离开这个地方,去打一番属于自己的天地,将那里的土着作为奴隶,而我们就是真正的神灵,主宰一切的神明!你不明白,你太迂腐,大明再好,你也不过是个臣,可一旦出去了,你便是个王,一言九鼎的王!”
“顾正臣,与我们合作如何,只要你点头,我相信公子愿以你为尊,我们也可以将你作为公子侍奉左右!你要知道,皇帝未必能容你,不妨出海,开一片天地!”
顾正臣看向林白帆:“给他吃一粒药丸。”
林白帆没有犹豫,安愚紧闭牙关,却被林白帆硬生生捏开,将一粒药丸送了进去,又让人灌了两口水,这才丢开安愚。
安愚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喊道:“公子说的果然没错,你是我们大业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只是——顾正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我们死了,你也会随之陪葬!”
顾正臣一言不发,看着安愚的肚子开始有些鼓荡,看着安愚的脸色变得铁青,看着他如同溺水,到了后面已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只能瞪着一双血丝的眼睛,在痛苦之中死去。
方美丢下钢刀,跪在地上,看着驼子死去的位置泪打湿了双眼,仰头看天,喊道:“驼子——镇国公为你报仇了!”
顾正臣看着死透的安愚没有半点喜色。
这群人并不愚蠢,相反,这些人有些很是聪明,可他们都被王侯霸业给迷了双眼。
这算不算是大航海的后遗症?
不对!
顾正臣皱眉。
大航海返航是在洪武十六年正月,美洲这个名字公开于世也是在那个时候,但在这之前,公子用什么手段网罗的他们,还是说,这位公子不仅拿走了净罪司的名册,还在很早之前,见到了自己送到皇宫里的那一幅完整的世界舆图!
他的身份,看到的话,也未必没有可能。只是当时,这些都没有被证实,还不足以蛊惑人心吧?
不管怎么说,他倒是能卖拐啊,这家伙不会连外宣学院的课程也修了吧……
林白帆将方美搀了起来,叹道:“驼子可以安息了。”
方美重重点头,对顾正臣抱拳:“镇国公!”
顾正臣摆了摆手,心情沉重。
萧成踢了踢安愚的脑袋,对顾正臣道:“江浦的悬案总算是解决了。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去找那位公子了,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