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夜谈
这话一出,石楼里顿时一片静寂,很快变成了难堪的沉默。
额尔德尼叹了口气,让所有人都坐下,对巴维尔说:“你认为南盟怎么样?”
巴维尔匆匆来客,没有特别印象,只能含糊笼统地说:“生机勃勃,但没有章法。”
额尔德尼点点头道:“很多事是没有办法的,从南盟诞生开始,就注定不得安宁。我们不是不能建立制度,慢慢发展,敌人却不会容许我们的成长。渥必雷虽然在此改革期间不能派出大军,每隔一段时间用小股部队骚扰还是做得到的,南盟为了生存,就得全力防御敌人的攻击。很多事不是不能做,只是来不及罢了,这次主动攻打渥必雷,包括之前的几次,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我们不主动进攻,哪怕敌人不来骚扰,拼发展速度,我们是一定拼不过敌人的,哪怕我们知道这是饮鸩止渴。”
“那也不用非得攻打渥必雷吧?”
“呵呵,渥必雷是长岛王国的首都,是国王统治全境的核心,只有攻打渥必雷,才能让敌人有危机感,也能让敌人的改革不能顺利进行。”
巴维尔叹了口气,额尔德尼没说完的话是:这次再打渥必雷,除了以上的理由,寻找维德魔法师也是一个目的,如果罗也沙琪和恩斯特能被南盟接纳,那南盟的实力就将大大跃上一个台阶。巴维尔不能阻止这个决定,他刚刚来,没有任何话语权,况且两个朋友失陷在渥必雷,如果没有大白海雕他还不担心,有高阶魔兽坐镇渥必雷,他不得不担心朋友的安危。
巴维尔和牧灵被请下去休息,就安排在石楼后面的石屋,一人一间,非常简陋。车车尔勒格把他们带到地方,不好意思道:“我们条件艰苦,委屈二位了。”
巴维尔摇摇头,等车车尔勒格走了,牧灵也累了,这一夜真刺激,他安慰了巴维尔两句,便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巴维尔在床上坐了片刻,门口有人询问:“方便进来吗?”
“请进。”
进来的是巫女阿利,巴维尔早有所料,一指石凳:“请坐。”
阿利款款而坐,巴维尔见她手里碰着一本书,随口问道:“你拿的什么?”
“送给你了。”阿利把书递过去,“是加库玛人的历史,你可以了解一下。”
巴维尔翻了几页,但他的心是静不下来的,合上书道:“女士,你似乎对我的到来早有预料。”他在试探,因为在见到阿利的第一面时,对方的眼睛就很有问题,似乎是终于等到了什么。
“巴维尔·兰斯洛特,你相信人会背叛自己的阶级吗?”
“什么?”
“人从出生到成长,无时无刻不受到阶级的影响。如果一个人是贵族,他会去帮助穷人吗?”
“会的。”
“是的,贵族虽然天生高贵,但他们中也不是没有关注底层的群体,不论是居高临下的怜悯,还是诚心诚意的慈悲,他们终会给予底层一定的关怀,有的甚至会损害自己的利益。”
巴维尔心中一动,隐隐有了感悟,阿利继续说:“但是,这种关注是有限的,是不能无限扩大的,同情弱者是人的天性,是人类作为群体动物无法舍弃的情感。可是,人类除了是群体动物,还是智慧生命,智慧生命所组成的各个团体、各个阶级,都有自己的立场,以及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思想牢笼。”
“女士的意思我不明白。”
阿利笑了笑道:“以贵族举例,他们中会出现关注底层的人,自然也会出现压榨底层的人,而且比例占据更大。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在危害到他们自身利益的时候,就会遭到最猛烈的反击。这不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因为这就是阶级,是人类乃至所有智慧生命的痼疾,也是社会秩序的基础,根本无法消除。正如一个人的高尚不能代表一个阶级的伟大,一个阶级的觉醒却必然代表了改天换地的开端。”
巴维尔喃喃道:“人都是复杂的。”他想起了艾凡登。
“是的,人是复杂的。压榨底层的贵族,正是他们支撑着政权的基层运转,外敌来犯时,也是他们为此奋战,虽然他们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
巴维尔道:“女士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
阿利道:“你是平凡人,只是比其他人多了一些不平凡的际遇,但既然预言指向了你,你就无法逃脱自己的命运。”
巴维尔叹了口气说:“类似的话很多人都说过,迄今为止,我并没有主动做过什么,只是随波逐流罢了。”
阿利没有接话,巴维尔又道:“女士对攻打渥必雷有什么看法?”
“我只是一个女巫,平日里做些占卜,大统领的决策不是我能质疑的。”
“那请问女士,你真的只是女巫吗?”
阿利笑而不语,巴维尔拿她没办法,说:“既然女士会占卜,能否占卜一下我朋友的安危。”
阿利问了姓名,拿出一叠纸牌:“抽两张吧。”
“……这就是占卜?”巴维尔无语之余,无可无不可地随手把最上面的两张揭开。
一张是水滴,一张是火焰。
“不吉。”阿利说,“你的朋友会有危险,但会不会危及生命,这个无法预测。”
如果阿利的占卜不这么儿戏,巴维尔还能接受,现在他只是懒洋洋地翻个眼皮。在他心里,阿利就是糊弄他的,根本没有认真对待。
“你的精力损耗过度,需要多休息。”阿利又说。
巴维尔的狂化状态在快接近南夏山脉时就自动解除了,不过他本人却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直到现在也是一样。阿利说,这是因为巴维尔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看似无恙,如果以后还这么不知节制,很可能引起一瞬间的器官衰竭,悔之无及。
巴维尔半信半疑,阿利道:“你需要掌握战斗的技巧,就是勤加锻炼,而不是在紧急时刻以冒险的方式提升潜能,那样危害太大了。”
巴维尔向阿利道谢,感谢她的指点。
“我有一段经文,可以使头脑清醒,精力集中,你要学吗?”
……
渥必雷城内,混乱正趋于平静。
驻军没有找到黄金矮人和魔族游侠的踪迹,只能一边继续搜索,一边维持警戒状态。大白海雕在空中数度盘旋,良久向远处的群山飞去,随着这只大鸟离开,笼罩城区的压迫感也随之消散,驻军不禁松了一口气。
入夜之后,整个渥必雷的城区街道逐次亮起七彩斑斓的灯光,配合金蓝草的光辉,如梦如幻,仿若天国。恩斯特透过窗棂看了一眼外面,回来对罗也沙琪说:“过去了一队巡逻兵,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两人躲在王宫广场附近的一栋空宅,虽然是空宅,布置却很华丽,各种浮雕层次分明,说明原主人跟追求艺术感。罗也沙琪半躺在床上,她的右胳膊流了很多淡金色的鲜血,包扎后过去很久才堪堪止住。恩斯特身上有些伤口,但没有大碍,他担心地说:“罗莎,你流了这么多血,不会有事吧?”
罗也沙琪难得苍白着脸,她的伤势不是普通的利刃造成,而是大白海雕的高阶魔法留下的,不然也不会迟迟不愈合。她用没受伤的左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恩斯特道:“你想做什么?”
“我饿了,想从随身空间拿些食物,但……”
恩斯特明白了,黄金矮人是怕打开随身空间的时候,所散发的元素波动引来大白海雕。加库玛人没有施法者,在城里也没有魔兽,一旦出现元素波动,高阶魔兽马上就能锁定目标。
“我现在感受不到大白海雕的存在,但我不敢冒险。”
恩斯特半蹲下来,抓住她的手说:“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现在外面到处是巡逻搜捕的士兵,你不能出去。”罗也沙琪没有甩开他的手,此时此刻,两人心与心的距离被拉得很近很近。
“可我也不能让你饿肚子。”恩斯特说,“你饿瘦了,可就不好看了。”
罗也沙琪笑了笑,想打他一下,抬起的是右胳膊,牵扯之下剧痛让她的面部肌肉一阵痉挛。恩斯特赶紧扶她躺好,说:“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现在该我为你做些什么了。”
以黄金矮人的实力,对上大白海雕就算不敌,毫发无损地逃跑根本不是问题。但那时魔族游侠跟在身边,大白海雕又频频出阴招,导致了罗也沙琪一时不察受到重创,要不是“格兰戴尔”自带的魔法护盾挡了一下,就不止是流点血那么简单了,非把整个膀子卸掉不可!
临走之前,恩斯特低下头,想亲她一下。罗也沙琪有些不自在,但想想现在的处境,便没有挣扎,还轻轻闭上了眼睛,任君采撷,只是不住颤抖地睫毛出卖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忽然门外杂声四起,传来一阵怒吼:“为什么不搜查这里?进去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