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心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沉声说道:“不论如何,一定要阻止齐王杀萧元邃。如果非到万不得已,一定要杀他的话,也必须由咱们,哪怕是王妃来动手。”
“……!”
商如意的呼吸一窒。
虽然,从萧元邃归附太子,从宇文晔决定动手,她就预料到迟早有这一天,可这话明明白白从身边的人的嘴里说出来,还是让她的心里发沉。
她哑声道:“为什么?”
石玉心道:“因为萧元邃造反,现在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他是东宫的人,他造反……就意味着东宫也不干净。”
“……”
“只要把这件事坐实,就是东宫有异心,就是太子要造反!王妃,我们再动手,就是平叛。”
“……”
“这样,我们就是名正言顺了!”
商如意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起来。
而石玉心一边跟着她往门外走去,一边低声说道:“我虽然不了解齐王的为人,但,跟在萧元邃身边那么长时间共事,我多少是了解他这个人的,他对王妃……”
说到这里,她自觉的闭上了嘴。
商如意并没觉得尴尬,毕竟当初自己被她抓去虎牢关,萧元邃对自己的态度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的心意也不是秘密。
于是只淡淡道:“你接着说。”
石玉心道:“末将只是要提醒王妃,若真到那一步……不能手软。”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出大门到了队伍的前列,卧雪已经牵了她的那匹马走过来,商如意刚接过缰绳,就看到马鞍一侧挂着一把短剑,伸手拿过来掂了掂,虽然比普通的剑更轻一些,但也非常有分量,拔出半截一看,更是寒光闪耀。
回头看了一眼石玉心的神情就知道,是她为自己准备的。
商如意平静的将剑回鞘挂到了自己的腰间,然后平静的说道:“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再心慈手软,那就是不要命。我要!”
说完她翻身上马,握紧缰绳策马一声“驾”,便冲了出去。
石玉心随即也上了马背,率领众人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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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门前,剑拔弩张,人心惶惶。
平日里守卫城门并不是一桩麻烦的差事,毕竟这里是大盛王朝的首都,天子脚下首善之地,除了之前爆发瘟疫之外,并没有经历什么战事混乱,所以当值的骁卫军校尉任重事轻,只要每隔两个时辰带人在城楼上巡逻一遍即可。
可是,这一段时间,事情有了变化。
主要就是秦王和太子、齐王的矛盾越发明显——当然,明眼人更看得出,实际上是功高震主的秦王和皇帝陛下的斗法越发激烈,因此长安城内的守卫不断的加码,当值的校尉也再不敢像过去那样悠哉散漫,甚至还能偷偷的躲到谯楼里喝酒,他们必须时刻清醒,到时点卯不能懈怠。
尤其是到了今天,情况更是紧急!
原本秦王带着他秦王府的亲信部将离开长安,对整个太子阵营来说都是一件值得轻松的好事,可秦王前脚刚走,隶属于东宫的右千牛卫大将军萧元邃就造反了,皇帝的旨意一下,立刻在大白天关闭了城门不说,守城的士兵也比之前增加了数倍,所有人都绷紧了心弦,刀剑半出鞘的守卫着城门。
这其中最紧张的,莫过于今天当值守卫城门的右骁卫校尉赵铁夫。
此刻,他站在城楼上,因为阳光刺眼,他几乎看不清远处的情况,又被炽热的温度弄得大汗淋漓,不停的擦拭着汗水,然后询问身边的人:“如何?看清没有?萧元邃来了没有?”
另外几个站在高处的士兵也同样一无所获:“还没看到。”
赵铁夫勃然大怒:“要你们几个干什么吃的!”
说完他便抬脚踹翻了一个士兵,正要再打,这时,另一个年轻士兵眯着眼睛看着前方,突然喊道:“我看到了,我——”
一道锐响突然截断了他的话。
紧跟着,一道闪电嗖的一声朝着他飞射过来,那士兵甚至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声,然后仰面倒地。
周围的人都吓坏了,急忙上前,只见他的面门正中一箭,已经死了!
赵铁夫大惊,慌忙冲上前去扶着墙垛往下一看,可耀眼的阳光再一次跟针尖一样扎进了他的眼睛里,他只模糊的看到城门外通向远方的官道上仿佛出现了数个黑点,正飞快的朝着他们移动,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就听见嗖嗖几声,几道寒光朝着城楼上飞射过来。
“快闪开!”
他大喝一声,同时自己也俯下身躲在了墙垛下方。
其他几个士兵来不及反应,纷纷中箭应声倒地,其他的人吓得顿时面无血色,慌忙俯下身去躲避。
“是萧元邃!是萧元邃来了!”
“他们杀过来了!”
“小心啊!”
呼喊声,惨叫声和不断飞射而来的箭矢一时间将整个城楼搅成了一锅粥,众人匍匐在地根本不敢动弹,还有些年轻士兵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要往城楼下跑,可一起身就中箭,一时间地上横七竖八倒了好几具尸体,血流满地。
赵铁夫大喊:“不要乱!”
众人被他这一声霹雳般的大喝镇住,纷纷停下来看向他,只见赵铁生缩在城墙垛下,对着众人道:“他们没有登云梯,也没有车弩,怕什么?”
士兵们这才冷静下来。
长安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萧元邃虽然名声在外,可他率领的千牛卫毕竟不是什么大军,而且没有攻城器具,他们除了放箭之外,也根本拿城内的人没有办法。
赵铁夫继续道:“让弓箭手准备!”
他一声令下,原本就在蹬道上待命的弓箭手立刻弯着腰走了上来,按照事先安排的躲在了墙垛后方,等到一阵箭雨飞过,出现了一段间隙的时候,他们立刻敏捷的拉弓上弦,一侧身便对着城楼下放出了箭!
只听嗖嗖的细响像无数马蜂飞过一样,立刻,城楼下远远的传来几声凄厉的惨叫。
赵铁生立刻站起身来,趁着这个机会往下一看,之前还远远的看不清的黑点现在已经离城楼不到一射之地,能看清他们的装束,果然是千牛卫的人,领头的一骑人马双手放开了缰绳,将一把强弓拉做满月,搭在上面的箭矢闪烁着寒光,一下子对准了赵铁生!
赵铁生目眦尽裂,急忙一闪身,就感到耳廓一凉,箭矢擦着他的鬓角飞了过去!
“校尉!”
周围的人眼看着他脸上涌出鲜血,立刻染红了半张脸,吓得惊呼了起来,赵铁生伸手一摸,才发现脸颊上被划出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几乎快要露骨,顿时一咬牙,狰狞的道:“弓箭手,放箭!”
他一声令下,那些弓箭手已经抽出第二支箭搭上弓弦,再次对着城楼下方飞射过去。
又一阵箭光如雨。
只是这一次,下方的士兵也对着城楼上放箭,只见一阵箭雨交错,临近的几个弓箭手顿时中箭,鲜血四溅,而城楼下也又一次传来了几声凄厉的惨呼和战马惊惶的嘶鸣。
他们离城门口,越来越近了。
可是,城门紧闭,就算他们到了城楼下方,也根本没办法进来!
于是赵铁生拿手背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连退几步后站起身来,对着周围的人说道:“你们不要慌,他们没有攻城器,根本进不了城。就这么跟他们耗下去,等们的箭用完!”
“是!”
周围的人这个时候也冷静下来,几个士兵上前来拖走了中箭的弓箭手,另一批弓箭手已经整装备战,立刻上前补位,又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朝着下方飞射过去。
一时间,无数的寒光在半空中闪耀。
就在这时,城中的朱雀大道上,一队人马疾行而来,走在最前方并行的两人中其中一个看到城楼上慌乱的人影,立刻对另一个人道:“殿下,萧元邃到了!”
一听这话,宇文呈急忙抬起头。
刚一抬头,就听见空中传来嗖的一声尖锐的长鸣,随即,一支箭竟然越过城楼,朝着他们飞射过来。
“殿下小心!”
苏长鲸大喊一声,急忙拔出腰间的宝剑朝前一挥——那箭矢本就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个时候也不剩多少力道,速度更是慢了不少,他一剑便将那只箭矢凌空斩断!
周围的士兵见此情形,纷纷叫好:“将军威武!”
苏长鲸自己也有些意外,随即在阵阵叫好声中有些飘飘然起来,刷刷的挥舞了两下宝剑,才又回鞘,转头看向宇文呈:“殿下没事吧?”
宇文呈皱着眉头,但没多说什么,只说道:“把守城的叫下来!”
说完便策马退到了城门口。
外面,已经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和不住的怒吼呼喊,显然,萧元邃等人已经到了城门外。
很快苏长鲸的人便将在城楼上率领众人与门外右千牛卫对战的赵铁生叫了下来,这赵铁生半张脸被血染得鲜红,连一只眼睛都被泡红了,看上去有些狰狞恐怖,但他一看到宇文呈和苏长鲸,还是立刻俯身下拜:“齐王殿下,苏将军,你们怎么来了?”
宇文呈皱起眉头:“本王来什么地方,还要你准允?”
赵铁生立刻道:“不,末将不敢。只是现在——”
宇文呈不耐烦的一挥手,道:“我知道,现在萧元邃杀回来了。”
“是,”
赵铁生又用力的咬了咬牙,愤恨不已的道:“皇上那么信任他,让他做了千牛卫的统领,可他居然敢造反,简直罪大恶极。请殿下放心,末将等一定会谨遵旨意,守好城门,绝对不会让他们踏进长安城一步。”
听到他的话,宇文呈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他道:“皇上的旨意,之前的确是让你们紧闭城门,但现在,皇上又有新的旨意了。”
赵铁生一听,急忙又跪了下去:“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宇文呈道:“皇上让你们开启城门。”
“什么!?”
一听这话,不仅赵铁生大吃一惊,连城门口这些守城的士兵也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纷纷不敢置信的看向宇文呈,那神情仿佛是在说,皇上怎么会朝令夕改?
赵铁生也疑惑的道:“皇上之前的旨意不是——”
宇文呈道:“皇上之前让你们关闭城门,是要警惕其他人作乱。但现在,城门外只有萧元邃这个叛臣贼子和右千牛卫的人,自然是要抓住他明正典刑的。所以才让你们开启城门。”
“这……”
赵铁生迟疑着,没说话。
宇文呈皱起眉头:“怎么,你敢抗旨?”
赵铁生急忙道:“不,末将不敢!”说着,他却依旧迟疑,看看宇文呈,又看了看苏长鲸,然后说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能不能让末将看看圣旨。”
“放肆!”
宇文呈大怒,指着他骂道:“你什么意思?莫非你怀疑本王假传圣旨!”
赵铁生慌忙磕头:“不,末将不敢。只是,现在萧元邃率领右千牛卫的人在城外,城门本可以阻挡他们,但如果放他们进来——”
“废话!”
宇文呈道:“只靠城门御敌,那还要你们这群饭桶干什么!”
听到这话,赵铁生无言以对,而就在他们说话的这短短时间里,城楼上又传来了几声惨叫,显然是战事焦灼,城楼下的箭矢越发密集的朝着城楼上射来,不一会儿,又有几个受伤的士兵被抬下了城楼。
赵铁生慌乱着,求助似得看了苏长鲸一眼——他毕竟是右骁卫将军,如果有事,也是需要他担待的。
可苏长鲸却神情淡漠,只说道:“赵校尉,抗旨不遵,可是死罪!”
这一下,赵铁生也无法,只能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末将,谨遵圣谕。”
说完,对着守城的士兵道:“开门。”
那些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也满是惶恐的表情,但谁也不敢抗旨,几个士兵只能你推我,我推你,犹犹豫豫的走上前去,撤下了事先抵在城门上的两根沉重的门柱,同时,有人过去取下巨大的门栓。
就在那门栓几乎就要抽出的一瞬间,身后的朱雀大道上,一声怒喝传来——
“不能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