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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死了吗?”

“从那个调查的情况看,他没死。”

严战的话,你一颗点燃了的炸弹,瞬间炸毁了占色的脑子。

一眨不眨地盯着严战的脸,她突然觉得头顶上的水晶灯光线变得模糊不清了。隔着窄窄的一张桌子,让她都有点儿瞧不清严战的脸。明明他就在眼前,可胸口闷得她好像完全看不清他了。

孙青说了什么她听不见。

严战又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见。

整个脑子里乱糟糟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世界都像安静了下来,她的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地声响,也只能听见无数种嘈杂不堪的声音,在推挤着她的心脏,在推挤着她的身体……

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孙青担心地摇了摇她的肩膀。

“占色,你怎么了?”

在她拔高的声音里,占色回过神儿来,缓了一口气,又看向了严战。

“你还知道些什么?”

严战对上她凝重的眸色,眉头敛住了,“就这么多。”

浅浅笑了笑,占色盯住他,一字一句地说:“没有其他的了吗?比如我的过去?我在依兰的事情什么的?都不知道?”

她声音说得很轻,口气却很重,严战的眯子瞬间眯了起来。

“占色,你什么意思?”

脑袋里一片空白,占色冷冷地轻‘哼’了一声,“你既然能够调查到安东华的事儿,不应该也会知道我跟他是旧识吗?你今天特意约我出来,说拜托我都是假的吧,你真正想要告诉我的,就是顾东川是安东华这件事儿?”

严战抿紧了唇,好看的眉梢紧拧着,没有说话,只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短暂又尴尬的沉默后,占色吐了一口气,视线依旧落在他的脸上。

“不过严总,你想太多了。顾东川又怎么可能会是安东华?我承认我因为一些原因,对过去的一部分记忆有些模糊了。可是安东华我还是记得清楚的,而且我亲眼见他死在我的面前,他怎么可能会死而复生?严总的目的不会这么单纯吧?”

她的一口一句严总,让严战脸色微霁。

“占色,我……”

摇了摇头,占色阻止了他的话。

“我不想知道严总你有什么目的,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这个人有一个毛病,人家惹真心待我好,我就会真心待人,人家若只是想欺我骗我利用我。那么……恕我不能奉陪了!”

说罢,她转头,“孙青,我们走。”

孙青面色沉静,一直观察着她没有多话。

听到她喊,跟着就站了起来扶她。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半点儿脸面都不给,这件事儿也只有占色才能干得出来了。见她步子晃了晃已经迈出去了,严战不由苦笑。

“占色,你就不能听我说完?”

占色回头看着他,目光凉凉的,“严总还有什么指教?”

严战右手食指撑了一下额头,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惫,言语却很恳切。

“我没有你所谓的多目的。顾东川到底是不是安东华,这件事儿我并不很确定。不过,有另外一点我却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顾东川他,不,安东华他跟你一样,其实也是《金篆玉函》五术的后人。他家山字传人,姓安,这个事儿,我是在权世衡那里知道的。”

五术后人?

顾东川……会是安东华吗?

不,绝对不可能。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虽然她对过去的记忆总是很模糊,但是她真不认为自个儿的记忆可以退化到忘记一个打小儿就认识的玩伴和朋友,甚至可以称得上青梅竹马的男人……

揉着脑袋,她一遍遍的想着,可真正仔细去想,她还真就想不太清楚安东华究竟长啥样儿了。为什么她的记忆力这么差?难不成,她除了找吕教授洗掉了关于权少皇和小十三的记忆,还把安东华都洗去了?不!她明明记得他的啊!

但是如果记得,一个打小儿就认识的人……她又怎么会想不起了?!

“不!”再次摇了摇头,她搓着太阳穴,“顾东川不可能是安东华,这事儿太荒唐了!我不相信。”

严战望着她喃喃自语的样子,眸光里流露出明显的心疼来,“占色,我告诉你这个,没有想到你会这么难过。”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从你叫我哥的那一天起,我就不会再伤害你。”

从叫哥的那一天起,那以前呢?

脑子里钻牛角尖儿地想出这么一句话,可占色却没有心情问出来。因为她的脑子太痛了,好像脑圈儿里面有针在刺,耳朵也跟着‘嗡嗡’叫过不停,扯得她浑身都不舒坦。迟疑了片刻,她脚下虚软地坐了回去,双手捂了一下脸。

“对不起,我刚才有点失态。”

“没事儿。”严战微笑给她添了水,“在我面前,你可以想说什么都就说什么。”

定了定神,占色再抬头时,脸色已经平静了许多。

“哥,顾东川是安东华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个……你问权四爷会更有把握。”

眯了眯眼睛,占色望着严战严肃的俊脸,喉咙发哽,胸腔发闷。她说不准确那种感觉,就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把她脖子给死死勒住了似的难受,勒得她氧气耗尽,勒得她思维停顿,想说一点儿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全部的大脑细胞都在过往里沉浮着,一个个好像前段时间做噩梦时才会出现的片段,不停地闪过她的脑脑。

唯一与梦的不同点,就是这在白天。

整个人脑子空荡荡的,她陷入了白日的梦魇。

有一张脸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动着,那就是安东华。

微笑的表情,开心的表情,大笑的表情,烦躁的表情,一张张脸重叠着,把她的思维越勒越紧,紧得她完全透不过气儿来……

那些片段,遥远得好像那一个年代唱的老歌谣……

口琴声儿,轻笑声儿,还有沐浴在阳光下的教学楼,高高飘扬在旗杆上的五星红旗。窄窄的跑道上,划线用的还是白白的石灰,一个单薄而修长的身影疾风般跑了过来,把她撞了一个大趔趄,书包文具掉了一地。

她气恼得不行,他却站在阳光下对她露出了八颗大白牙。

可那一张脸,她却怎么也看不清。

她可以奇迹一般地清楚记得很多细节。阳光下,他替她撑伞。下雨天,小河上的浮桥被冲跑了,他背着她过河,打着赤膊的手臂上,闪着晶亮的水珠,有人欺负了她,他会在后面追得人一个地方接一个地方地跑……那个时候的天空,好像都是蓝的,依兰也没有现在的阴霾,一个个往事都鲜明得像调色板般清晰,可她却偏偏想不起他长啥样儿。

一个本该记忆深刻的人,为什么渐渐淡忘了?

他在她的生命中是扮演过重要角色的。

甚至于,她还能记得他说过的话。

——小幺,你头发太长了,洗头发麻不麻烦?

——哦,你喜欢留就留呗!

——嘿嘿,是,谁说我要管你了?我管不了!你占小幺是谁啊?

——小幺,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你问我啊?我以后想做医生,那样等你哪儿不舒服,我就可以替你治了。不过吧,我想我还是应该先找到我的爸爸和妈妈……小幺,你说他们会喜欢我的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张脸上都是微笑,可她还是想不出来清晰的五官。

头痛!

她想回忆起来,却越想越痛!

一个片段结束,她眼前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大小伙子。

他微笑着冲她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好看,他好像走了好久,还站在马路的对面,他在冲她挥手,大声喊了一句“小幺……”。

她呢?她当时在做什么?她的头为什么这么痛?

对了!她挺着一个大肚子,她就站在马路的对面看着他……

她怀孕了,怀了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他说他要娶她,他还说他是想了很久,鼓了很久的勇气才做出来的决定——照顾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他终于跑了过来,就像那些年一样,他总是追随着她的脚步。他抹着汗水站在了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一脸都是笑容。

他的手心暖暖的,他说,“小幺,你考虑好了吗?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她说:“东华,我不能耽误你。”

他摇了摇头,笑得很温暖,大白牙在阳光下闪着光,“小幺,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已经想好了,不管你愿不愿意,从此往后,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不会离开你,今生今世,安东华都是属于占小幺的。”

她使劲儿甩手,不愿意把包袱塞给他。

他却开心地笑着,想要来抱她,一双眸子满是喜悦。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汽车冲了过来,直接往他们两个站立的地方冲了过来,疯狂的姿势带着一种想要将人碾成肉泥的速度,几乎就在眨眼之间就已经冲到了他俩的面前。她正对着那辆汽车,瞪大了眼睛,脑子瞬间空白了一片。

这辆车……

还是那辆车……

身体被人重重一推,等她吃力地从路边儿上爬起来,发现他已经躺在马路上的血泊之中,无助地张大着一张嘴,像一只被染满了鲜血的鱼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在尖叫声!她在呼救!

在那个阳光炽热的下午,那个鲜血淋漓的景象特别吓人。就在她的面前,那鲜血如泉水一般拼命地涌出来,尖锐的疼痛感刺痛了她的心脏,再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撞人的汽车开走了……

那辆车为什么那么熟悉?

还有那个声音,他在说什么?

“四爷的女人……就算他不要了,也轮不到你……”

四爷的女人……

她张大着嘴,看着远去的汽车,心冰冷了一片,地面儿上全是血……

“东华,你死了吗?”她爬了过去,趴在他身上大声尖叫。

他瞪大了一双眼睛,就那么看着她,带着一种濒临死亡的绝望。

死死地捂着嘴巴,她的心被扯得好疼,泪珠子一串串地淌了下来,有一些落在他的脸上,有一些滚进了他的脖子里。可是,她喉咙里哽咽着咕咕作响,却发不出哭声儿来。

那一天,她一直在流泪,一直在流泪……

而他一直在流血,一直在流血……

为了她,他付了生命。

为了祭奠他,她把他在心里埋成了一座坟。

因为封闭了记忆,她忘记了一些关键情节,连着他也慢慢地淡了下去……以前,她只知道有一个极喜欢她极喜欢她的男人,为了救她,推开了她,被汽车撞死在了她面前,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

那么现在?

即使还有很多事情串不上,连不了,她的心里也是一阵酸楚。

安东华死了!怎么还可能活着呢?

“占色……”严战从桌面上伸过手来,握住她冰凉的手,“你的脸色很差,要不要去看医生?”

摇了摇头,占色眼圈儿红红,心里有万种滋味儿缠绕,剪不断,理还乱。

“没有,只是想到一些往事。”

沉默了片刻,严战紧了紧她的手,“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抽回手来,占色痛苦地捏了下眉心,微微摇头。

“想知道的时候,就是想不全。”

“傻丫头,慢慢来,不要勉强自己去想。”严战掀了掀嘴唇,想换一个轻松的话题,或者笑一个出来逗她开心。可是说出了这么一句,笑容也牵强,劝慰也无力,只能叹息着闭了嘴。

占色一双手捂着脸撑在桌面上。

不管是孙青还是严战,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四周,寂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她的心情才调节好,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行了,哥,我有点儿头痛。这就先回去了。”

她白得没有血色的脸,让严战皱起了眉头,“心里难受不要憋着,想哭就哭出来。”

苦笑了一下,占色低下头,摸了摸自己已经微微凸起的肚子,“哭这事儿不适合准妈妈。放心吧,我没事儿,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与严战告别,她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你说的事儿,我会替你问一下。”

“不用了!”严战笑着拒绝:“不过就是损失些钱,就当亏了吧。”

“想通了?”

“权四爷要做什么事,你也干涉不了,不用为难了。”

轻轻呵着笑了一声儿,占色不太友好地睨他,“知道我做不了主还来找我?还不承认你别有目的?”

哭笑不得地扯了下嘴角,严战跟着站起身来,走过去伫足在她的面前,一双眼睛温润如水,声音也比平时更加轻柔,几个字说出来,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小幺,我只希望你好。”

抿了抿唇角,占色微微抬头,“如果你是我的亲哥多好。”

“傻丫头。”,严战轻轻笑着,拂了拂她的头发,声音柔软,“你心里要觉得我是,那我就是。”

轻扬了一下唇角,占色看着严战英俊矜贵的脸孔,心里一暖。

有一个哥哥护着,确实很好。

*

孙青不知道安东华是谁,也不知道严战今天的那些话对占色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心理后果,只知道她从咖啡厅出现直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前面的道路,好半晌儿都没有反应了。

“占色。”她叫了一声。

“嗯?”占色掀了掀眼皮儿,轻轻应了。

叹了一口气,孙青无可奈何地笑着劝,“你这事儿我不是太清楚,本来也不应该多嘴的。不过占色你是一个聪明人,严总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个,目的真的有那么单纯吗?那个人如果是你的旧识,你都能记得他的名字,又怎么会不认识他呢?你仔细回想一下,你以前见到顾东川的时候,可有什么别的感觉?”

失神了一会,占色笑得勉强,“觉得他长得不错。”

孙青‘噗哧’一声儿笑了,“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没出问题。”

占色扯了扯嘴角,没有回应她,心里还在泛着寒。

孙青又说:“你啊也没着急上火了。等晚上四爷回来了,你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两口子之间,没有什么事儿是说不开的,你不是总劝我来着么?人得想开点儿,不要把啥事儿都憋在心里头……”

“嗯。”

就着占色曾经劝解她的调腔,孙青一句句地劝着。

占色只是应着,情绪里的伤感却没有落下去。

她很头痛。为什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难不成她的记忆,并非完全因为吕教授给封闭的原因才丧失的?难道与俞亦珍说的那个车祸有关?她脑子被撞傻了?

不!不!不!

世界上有她这么聪明的傻子么?

自个儿又褒又贬地考虑了一会儿,她觉得事情眼看一点点清晰了起来,突然又陷入了一团迷雾。好像每件事情的后面,都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一面。就比如她脑子里刚才突然闪现的那个场面……她不敢相信开车撞安东华的人真是权少皇。

就像她的那场车祸一样,安东华的事情,应该也是同样一伙人,使用了同样的伎俩,甚至汽车都没有换,就在权少皇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事情都栽赃到了他的头上,同时,也让她恨透了他,恨死了他。

狠狠揪了一下头发。

她有点儿恨自己了,恨自己为什么想不起来……

“孙青,难道都是我的错吗……都是为了我……”

“你怎么回事儿啊?占色!”她突然喃喃自语,还有拼命扯头发的动作,把个孙青给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汽车停靠在了路边儿,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地安慰,“到底怎么回事啊?安东华他是谁?!”

占色摇着头,抚着胸口,一双眼睛红得通透。

此刻的车窗外面,天空低压而阴沉,压迫得人心烦闷。

一点一点,占色把刚才想到的那些事情加上自个儿的分析告诉了孙青。当然,其中的一些就连她自个儿都串不起来的小细节都被她给省略了。可即便这样儿,孙青也被他们的过往给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简直比小说还要精彩,让人荡气回肠,浑身直冒冷汗。

“孙青。”占色抬头,“难道我命不好,连同对我好的人,都会倒霉吗?”

横了她一眼,孙青无奈地笑,“你怎么迷信上了?”

纠结地看着车窗外,占色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今年啥时候下雪?我爸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天就会降瑞兆,到那时候,好运就该来了吧?”

孙青递水给她喝了一口,握紧她的手,轻轻拍着她,“最近天儿已经冷下来了,大概下雪也快了。占色,你不要想太多了,还怀着孩子呢,你再这么一激动,一会儿孩子该不舒服了。”

占色点了点头,缓缓靠在椅背上,抿着唇不说话。

孙青皱眉问:“那个安东华,你很在意吗?”

摇了摇头,占色说不上来心头那滋味儿。

“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孙青若有所思,“走吧,咱们回家了。”

“嗯。”

占色看着她再次发动了引擎,看着汽车穿过一个个街景,徜徉在城里的车流里,就像人在时间中穿梭一样,总是慢慢地离回忆远去。

*

回到了锦山墅,占色没有干别的,一头栽床上睡了过去。

直到外面的夜幕,变成黑色的海洋,她才慢慢地撑着坐了起来。

卧室里静悄悄的,权少皇还没有回来。因为她之前吩咐过,也没有人来吵她,没有人来叫她吃晚饭。靠着一个大枕头,她就着暖黄的壁灯发着呆,梳理着思维,想让记忆全部回炉,却始终做不到。

算了!还是想想,一会儿权少皇回来,她应该怎么问他吧。

权少皇……

想到那个名字,她的胸口又闷了闷。

似乎她之前为了忘掉他,真的忘记了很多与他有关的记忆……看来,想要把一个个零零碎碎的事情串起来她真的做不到,只有等他来替自个儿解惑了。

叹口气,她又使劲儿敲了敲头,闭上眼睛缓缓地躺在床头,脑子里晃动着不许的画面。有人的笑脸,有人的哭脸,有人的骂脸,有人各种各样的脸。而那些模糊的画面,就像她残缺的记忆,全模糊不清。

她一直胡思乱想着,直到权四爷的脚步声出现在卧室里。

他端了一个热腾腾的托盘进来,托盘里是她的晚餐。

“为什么不吃饭?”

占色转头,看着他不说话。

冷着眸子,权少皇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顺势坐在了床沿上,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搂了过来,置于胸前,轻声儿问。

“占小幺,你有什么话要问?”

灯光下,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依旧那么俊朗好看。可微微拧起的眉头,却泄露了他不太平静的心事儿。占色抿着唇,一点一点看着他的五官,最后,目光落在了他的头顶上,轻轻抬起了手来。

权少皇偏开头,“怎么了?”

“不要动!”低吼了他一句,占色直起身体来,掰着他的脑袋,指尖停在他头顶上的一处,皱着眉轻声儿说,“怎么有一根白头发了?”

微微低着头,权少皇任由她在脑袋上扒拉,“老了!”

“老什么老?还不到三十岁呢。”手上一使劲儿,占色将那根儿白头发给扒了下来,在灯光下端详着,慢不经心地说,“不是你老了,而是你操心的事儿太多了。”

权少皇沉默了。

下一秒,他放开了她,侧身把床头柜上凉好的粥端了过来,用勺子盛了递到她嘴边儿上,才缓缓说:“占小幺,以前咱们俩可是说好的。等到三十岁的时候,就一起去环游全国,生一窝小鬼头,现在想来,时间过得还真快。”

说到这个,他眼睛里噙满了笑容。

年少时的第一次恋爱,总是有最多的美好。

占色脸色黯淡了一下,由他喂着自个儿吃东西,没有吭声儿,只是一直专注地看着他半明半暗的俊脸儿,想着两个人走过来的这些年里,到底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不说话是在想什么?”又喂她吃了一口,权少皇说得很轻松,话题却明显乖乖地递到了她的嘴边儿,等着她来问他顾东川的事儿。

“我在想,我俩第一次见面到底是什么样子,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抬起眸子,占色突然笑了,“四哥,你还记得吗?说给我听听。”

从旁边拿过纸巾来替她擦了擦嘴,权少皇低笑了一下。

“我印象比较深的是我俩第一次睡在一起,要不要听?”

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占色苦巴巴地叹,“可恨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伸手拂了拂她的头发,权少皇语气轻柔地笑道:“第一次见面儿,我受了伤,后面还有人狂追我。那个时候,你只有十八岁吧,青涩得像一只小青果子,梳了一条大马尾,头发长长的,一双眼睛像两只黑葡萄,骑着一辆老古板的自行车。你被我的美色给诱惑了,骑着车直接冲到我的面前,大声喊我‘上来’……”

美色诱惑了?

亏他好意思说出口。

占色撇了撇嘴,权四爷继续大言不惭,“我那会儿看着你那副小身板儿,真是很怀疑你有没有那么大的劲儿能够骑车带着我走……可是事实证明,18岁的占小幺同学不仅很有爱心和色心,力气也很大,那辆自行车被你骑得嗖嗖生风,钻街入巷,很快就甩掉了后面的人。你把我带到了你爸爸的老房子里,给我买回来纱布酒精,第一句话却是问我,是不是古惑仔……”

“古惑仔?”占色迷糊地看着他,很怀疑这样的话是自己说的。

“大概你那个年龄正是迷港片的时候吧……咳,反正我家占小幺问这句话的时候,半点儿都没有害怕,也没有想过带着一个受伤的男人会有什么后果,小脸儿上满是兴奋,乖巧可爱得让人恨不得掐一把。对了占小幺,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必须是我的女人?”

额!

占色笑着,拍开他蹭脸的毛手。

“你一直都是那么霸道吗?以前也是?”

“错了!”权少皇轻轻笑着,又往她嘴里喂了一口粥,“现在老子脾气可好得多了。那个时候,你哪儿敢在爷面前放肆?不过,咱俩第一次那什么被我搞砸了,你哭得如丧考妣,到是狠狠捶了我一顿。”

占色‘啐’了他一口,一种思想无法与他同步的感觉,让她哭笑不得,又有点儿沮丧,“原来你不仅现在,就连以前,也总是这样儿欺负我的?”

看着她那小样儿,权四爷莞尔,笑容帅得惊天动地。

“还好吧?不过那个事儿,后来我俩总拿出来笑。”

“是你笑我,还是我笑你?”她盯着他,脸上情绪难明。

顿了顿,权少皇突然放下碗来,双手捧着她的脸,手指一点一点在她脸上摩挲着,温暖柔和的触感,和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浓浓地将她整个人笼罩在网中间。

“占小幺。”

“嗯?”

双臂一收,权少皇将她被子里的她整个儿地拽了过来,拉扯在怀里抱住,声音突然就阴沉了下来。与刚才笑着跟她讲过往的时候相比,样子冷冽得有些可怕。

“答应我,不要再见严战了。”

心头一震,占色抬起眼皮儿来,“为什么?就因为他告诉我安东华的事?”

权少皇脸上的表情阴了下来,一双手臂紧紧地箍紧了她。

“你想知道什么事儿,可以直接问我。”

牵了一下嘴角,占色的目光在他脸上慢慢地移动着,直到与他那双深如古井的眸子对上,这才轻轻地笑着问,“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你问。”

占色眼睛微眯,“顾东川是安东华吗?”

两个人隔着不到五厘米的距离,四目相对,她面色执拗,而他眸子森冷,在海一般深邃的眸底,竟也瞧不出来藏了多少情绪。足足迟疑了有一分多钟,他才慢吞吞地告诉她。

“现在,我还不确定。”

不确实?

占色一张脸儿上,满是困惑,“为什么?”

“因为他长得不太像。”

“四哥。”考虑了一下,占色提出要求,“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不行!”这一回,几乎没有半点儿犹豫,权少皇直接就拒绝了她的要求。只是说完了,大概觉得自个儿的声音有些沉了,怕吓到了她,又赶紧缓和了语气,轻轻安慰,“占小幺,这件事情,等结果出来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现在事情还没有明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我见了他,也许可以给你参考意见?”

看着她执著的眼神儿,权四爷的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如果他是安东华,你准备怎么样?”

心窝子里窒了一下,占色垂下眼皮儿,“不怎么样。”

一把将她的下巴抬了上来,权少皇正对着她,另一只手收紧了她的腰,脸上似笑非笑,放低了声儿问,“占小幺,有时候我在想,六年前我的出现,是不是破坏了你们的感情。在你的心里,他一定很重要是吧?”

身体落在他怀里,被他勒得生痛,占色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儿,怎么能假设呢?”

心里某一处有些难受,醋酸味儿很快便飘到了大脑,权少皇手上加劲儿,把她搂得更紧了,紧得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怀里。而他的声音也像在醋缸里面泡过的一般,酸得不行。

“为什么不能假设,你心里的坟墓,埋葬的不就是他?”

心里的坟墓?

占色微微一愣,错愕地看着他。

这一句话,好熟悉,她曾经给谁说过来着?

是了!不管她跟谁说过,他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想到这个,占色心里一阵着恼,咬了一下嘴唇,轻轻地发笑,“你说我该怎么说你才好呢?这个事儿,你在心里憋了这么久,愣是没有透半点儿口风,装得跟不知道似的,装得还真像。”

“你装得不也挺像?就像从来没有过这人似的!”

“一个过去的朋友罢了,你还介意上了?”

深深地望着她,权少皇的眼睛里起了一层雾。

“不介意才他妈有鬼!当初我可是亲眼见到你跟他——”

话说到半句,后面的半句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当初,他亲眼见到的到底是唐瑜还是占小幺,虽然他现在还没有证据,可凭着直觉他也相信那个不是他的女人。如果再拿这个来说事儿,对她太不公平。所以,他把到了嘴边儿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可是,口快时说出来一截,却已经落入了占色的耳朵里,她是一个多么聪慧的女人?眼圈儿一红,一股子热气就冲上了脑门儿。

“看见什么了?看到我跟他上床了?”

“占小幺……”紧紧地抱住她,权少皇低头,堵上了她的嘴,“我刚才一时情急瞎说的,你不要生气!”

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弄得窒息了几秒,占色等他的唇离开才回过神儿来,一双眼睛似恼非恼地盯牢了他,心尖儿上莫名有一把火在烧。

“哼!以前还告诉我说什么不介意,其实心里一直记着恨吧?”

“没有!真没有!”权四爷赶紧否认。

“行了,不管有没有。我现在不想说这个。我就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我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要再这么迷糊下去,我憋得受不了了。”

“会弄清楚的!”

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话,占色心下郁郁,“那你为什么不能让我见顾东川?”

“不为什么,就是不行!”眼睛危险地一眯,权四爷这会儿心里像钻入了一条毒蛇,没有理由没有原因,他就是不乐意占小幺见到那个男人,他受不了那样儿的感觉。他与严战,与章中凯他们都不同,他在占小幺心里的位置不一样……

冷冷地哼了一下,占色挫败地推开他,倒在了床上。

“行!我等你的结果。”

“小幺,不高兴了?”跟着倒下来,权少皇低下头,目光烁烁地审视着她的脸。瞧了片刻见她没有什么情绪反应,这才小心翼翼地紧环住她的腰,讨好的蹭了蹭她的脸,那样子就像害怕再失去她一样,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嵌入身体,“占小幺,我不想再失去你,你懂吗?”

睁开眼睛,占色瞪着他。

“小幺……”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皱着眉头,占色迟疑了一会儿,伸出双手吊在了他的脖子上。

“四哥……”

顿了顿,看着他这几天瘦削了不少的脸,她抬头吻上了他的下巴。

“你放心,不会再失去我。”

“占小幺……”权四爷抚着她的脸,密密麻麻地吻了上去,因了她这一句承诺的话,心跳加快了不止一倍。

两个人相拥着,紧紧而吻。

眯眼恍惚间,占色觉得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可仔细一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一天晚上,占色做了无数个断断续续的梦。

那些梦,似梦又非梦,其实就像一个个不同的小情景剧,时不时地往她脑子里钻一下,搞得她一晚上都没有睡得踏实,好几次从梦中醒来,听着男人浅浅的呼吸,不知心里是一个什么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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