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清从平医坊出来,太阳已偏西。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菜饭酒香,顿感腹中空空。想她早间匆忙赶来县城卖药,也没顾上吃饭。现下既已将药卖了个好价钱,再不管那许多,先找小店祭了五脏庙再说。
西和街是山安城最繁华的街道,到处皆开的是酒楼歌坊。虽说现在严清觉得自己是小富婆了,可自认还不到挥霍的时候。她沿街而行、左弯右绕就到月桂巷,才入了巷中就闻阵阵果香。寻香望去,只见这家食肆干净整洁很对她胃口。抬步便进了店里,店小二也不因为她穿着粗鄙低看她,热情的将他引入靠窗的位置坐下。
此时店里靠墙的位置已经坐了四五个汉子边吃边喝酒,言语粗鄙豪放,显是一群跑江湖的汉子,见她一个姑娘独自进店吃食,也浑然不放在心上,仍然自顾自的喝酒吃菜。想来刚才的果香就是这些人喝酒中所发出。
倒是店中角落里坐着一个身穿丝光绸面,头戴银簪,脸妆淡彩的中年妇女。见她一个姑娘独自到小馆来吃食,很是抬头看了她几眼,似乎目光里充满了探究。
她知道这个朝代虽然也有女子在外行走,可那多是结婚后的妇女。像她这么年轻的姑娘,上街不说罩面而行,但绝不可独自置身于这等三教九流汇聚的酒肆吃食,可说她的行为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独立特行的。
她也不管别人的眼光,大莫大样的坐定后,喊了一碗面食两个小菜,就兀自拿着桌面上的茶水壶倒水喝。此时又陆续进来两人,各人提着一个竹篮,显然是在附近做小买卖的。两妇女叫了吃食后,就摆谈起来。
只听一个人道:“你听说了吗?山安成第一富商周老爷家一夜之间落败了。今天周家老宅将百十来个奴才全都给遣散了。”说完兀自叹气道:“你说那周家老太爷从前多么厉害一个人啊!啧啧……没想到啊!”
严清抬眼望去,只见一个身穿蓝白小碎花布衣的妇女一边拿着茶壶往碗里倒水,一边对另一个柿饼脸大婶道。
柿饼大婶恍然大悟道:“难怪?我说怎么这沿路来几家米铺、布庄都换了招牌,原来周家倒灶了啊!”兀自感叹一番又好奇道:“欸!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只听倒水的妇女道:“怎么不知道,这满街都传遍了,你没听说啊?说来说去都怪周老爷生了几个不成器的儿子吗?听说那儿子见天的吃喝嫖赌,能不把家产败光吗?”
柿饼大婶状似不信道:“周家那么大的家产!就是几辈子躺着吃也吃不完啊!就这样能倒灶?”说完一边喝水一边摇头。
严清听他们这么一说,依稀记起似确有看到有些店铺在更换门牌的样子,难道就是周家的?那她倒该找时间去逛逛,眼见过不多时就要过冬了,一家大小连一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就是买是可以,回村里远不说,她现在这幅小身板可搬不了那么多东西。
两妇女是越说越是有模有样,简直就像她们家后院发生的事而一样。几喝酒的大汉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谈话一般,仍旧划拳喝酒讲那飘香院的香香姑娘。
原本在角落里坐着吃饭的妇女却接嘴道:“我说啊!你们都说错了!”
两妇女听她仿佛知道内情的样子,都停下来打量她。但看她那副样貌,都露出一副你是哪根葱,你又知道的样子。只听她又接着道:“你道我知道不?我今早就在那里,还领了好几个姑娘出来呢!”
一听这话,大家都知道了,她是牙婆。原本不信的表情,都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谁不知道牙婆不仅做各路买卖的中间人,更是因为买卖丫头小厮穿梭在各个大户人家府邸宅院之间,那些高门大户宅前院后的八卦他们最是清楚。
只听她接着道:“这周家会败呀!全是因为一个女人。听说几十年前周家还是周老太爷当家掌舵。他那时候在商州为了一门生意和一位姓任的商贾结了死仇。这任姓商贾临死之前吩咐女儿无论用何种手段,誓要为任家报仇。这任家姑娘敬遵父命,过了十几年后来勾引周老爷的小公子。这任家女儿啊!不仅样貌倾城色,还多才多艺。你说那周家公子能不被她迷住吗?”
她这么一说,大家顿时又信了几分。看来周家果真是败了。这要是没败,大富人家的事她一个牙婆敢到处讲?
只是柿饼大婶还是疑问道:“既然是仇家,那周老爷知道她是仇家后人还会让儿子娶她?”
这时候牙婆碗里的饭食已经吃完。慢悠悠的端着杯子喝了口水漱口后才接着道:“周家老爷自然是不肯的!只是这周家小公子寻死觅活要取这任家女儿过门,周夫人最少心疼宝贝这个幺儿,不忍违了儿子心意。最后让这任家姑娘嫁过去当了个偏房。”
柿饼大婶桌前的饭菜来了也不食,仍是接着问道:“那周老爷就这么傻?知道是人家姑娘还让他儿子娶她过门?”
牙婆仿佛像看傻子一样扫了一眼她才接着道:“周家老爷自然是不知道她就是任家姑娘的啊,任家姑娘自从死了父亲后就改名换姓去了昕风城,改了言灵国国籍。周家哪想到她是商州人士?再说任家姑娘嫁入周家也是暗自计划了好些年,这才一步步的将周家整垮的!”
说完这一通话,牙婆自觉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也不再多言。站起来找小二结了账。往门外行去。两妇女却还在接着讨论周家的八卦。
眼见天色不早,严清再没心思细听八卦,快速吃了食会了账。想着严父的腿已拖了这许多时候,得去街上看看有没有可作制药的器具买,实在不行买一副银针回去给她走走穴位也好。又想着还得买些衣物家用回去,眼下又无代步工具,眼看天色不早,不仅有些着急起来。
她这厢七弯八拐的往回走了两三里路,却没走到西和街。倒见路牌上写着冬月街三个大字。她心想怎么会到了月桂街?她正兀自沉思,突然一只手“啪嗒”一下打在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