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雪刚停不久,又刮起了大风。书房外那两棵一高一低的雪松,被大风刮左摇右晃。雪松之上的落雪,“噼噼啪啪”的往下坠。
老马又一次用袖子拭了拭额角之上根本不曾有过的汗水,声音颤抖道:“少爷!虽说族里人从前对不起你。可是……可是毕竟你是田家子孙,田家才是你的根啊!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少爷……”
田疏朗脸上突然漫起一阵轻笑,拖长了声音道:“马叔以为,我是因为记恨前仇,才不肯携全部身家,回去帮族里度过难关?”
老马显是没想到他会如此说,面上一惊,不解道:“那……那是为何?信里写得明明白白,田家遭了大祸,若是少爷肯施以援手帮助田家度过难关的话,少爷以后可就是族中的大功臣啊!这样一来,少爷若是回到族里,又有谁敢轻视少爷?老奴看来,这件事于情于理,少爷都没理由拒绝。”
老马自从田疏朗脱离家族,在外单枪匹马闯江湖以来,就一直跟着他。他虽是自称老奴,实际上于田疏朗却是亦师亦友。遇了大事,他向来说得上话,但此番,田疏朗却是甚不赞同的连连摇头道:“马叔以为,田家是何以遭了大祸?”
这问题却将老马问得一愣,信中虽是言词激烈,而信中名义上是求助,但求助的语气之中又暗含了威慑与讨好。但来来回回却一字未提,田家到底是因为何事遭了大祸,弄得如今倾家荡产不说,还大有抄家灭族的趋势。
不待老马回答,田疏朗又道:“马叔以为,田家在言灵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
一说到田家是一个什么样的家族,老马脸上立时盛放出一种自豪的光彩。言灵国上至官员,下至小老百姓,谁没有听说过那一句南田北李的佳句?其中田、李便各代表一个姓氏的家族。说的就是田家在南边是最强的家族,而李家是北边最强的家族。
老马甚是豪迈的回道:“田家能在言灵国屹立一百多年不倒,自然是了不起的大家族。虽说近几十年田家再无男儿出仕,但田家在商场上自来是所向披靡。”
老马虽卖身为奴,跟着田疏朗做着管家不像管家,活计不像活计的杂事。但他却不是没有头脑的草包,说到田家在商场上的风光,他不免又沉思起来。单不说田家富可敌国的身家,就说田家这些年来积累的威信、人脉,怎么会说倒就倒?田家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事?
田疏朗看老马的表情,就知已然点醒了他,继续提问道:“那马叔以为,以田家的家产真的需要求助我这样一个,只差一开堂会审就被赶除族的不肖子?又是什么能让这样的一个田家,能在一夕之间轰然倒塌呢?”
显然田疏朗说的十分在理,老马一怔再怔,突然面露惊恐道:“难不成是?”他探出门外看了看,见没外人之后,才仔细的关好门小声道:“少爷的意思是?难不成?得罪了上头的人?”
田疏朗不愿吓他,来回的扒动着茶杯中的茶叶,不甚在意的道:“也说不得是我的胡乱猜测,不管怎么样,先寻人回去打探清楚了再做打算。不管族中待我如何,作为田家儿郎该尽的一份力,我自不会逃避。”
老马连连点头,欣慰道:“少爷高义,心胸宽阔,老奴佩服!”
田疏朗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拍折扇道:“行了,别给我带高帽了。快安排下去吧,挑几个机灵的回去打探消息。”
老马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老奴这就去。”他老马匆匆忙忙的出了书房,自去安排探查消息之事。
书房重归一片寂静,只有书房外那两棵雪松,时不时的被大风刮得浑身颤抖,引起阵阵落雪之声。田疏朗的手指点在书桌之上,像五个灵巧的姑娘,在桌子之上翩翩起舞一般,灵巧的转来转去。
那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没有消息,逃了的那个丫头片子也没有消息,连追出去的聂远祁也没有消息。这也就算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拙燕等人,为何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如今突然接到族中的求救信。但他在国都等地也开了不少店铺,同样也安排了人传递消息,如今他却半个消息也没接到。是他们全然没有听见风声,还是这里面出了什么事?这种什么都无法掌控的感觉,他觉得心中很不舒畅。五个灵巧的舞者,突然合成一个拳头,闷闷的敲在桌面上。
夜色一点点褪净,深山之中的严清与宣于珩,又迎来了新的一天。严清感觉自己仿佛积了十几天的瞌睡没睡一般,昏昏沉沉的打开眼,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安睡的宣于珩,换了个姿势又进入了梦乡。
她再次醒来,天色已是大亮。只见她头顶的天空,连绵不断的火烧云,从山头的这一边,一直延伸到山头那一边。层层叠叠,光辉中透着灰暗,灰暗里藏着光芒。壮观得仿佛置身在人间仙境一般。
严清睁大了眼看着头顶的天空,龇牙咧嘴的边揉肩膀,边感叹道:“天!又要下雨了,不知道我们这次能不能找到地方躲雨。”
宣于珩原本也在瞩目那片辉煌的天空,听了严清的话,有些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要下雨?”
严清道:“你没听说过吗?早上起霞,等水烧茶?”她话音刚落,雨点就“噼噼啪啪”的砸了下来。
天上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分毫未变,林中已起了烟一样的薄雾。雨滴借着云层之中透洒出来的阳光,仿若闪耀的珍珠一般落在翠绿的树叶上。不远出的河水之中,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金波。
这一切都那么矛盾,但组合在一起又有一种奇异的美。宣于珩伸手接了一滴树叶之间滑落下来的雨滴道:“这里的天气是真怪,又是太阳又是雨的。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奇异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