歼灭战不好打。
处于极大劣势，还要歼灭对方的战争，那无疑更不好打。
“团灭战争堡垒中队？”
周湛眉头微皱，话语中，难得夹杂了几分凝重。
“这怎么可能？”
代表着共识的话语脱口而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反对的想法。
出于对现实的清醒认知，让早已准备巷战的暴徒们，仿佛略显悲观。
但正如其先前所说。
二号线那边，可是一片凹地斜坡，对方一字排开，碾都能碾死他们。
即便对方给援助，给物资，给科技。
可，他们只有这么些人。
只有这么些“血肉之躯”。
先前的阵地战，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们对于这种战术模式，是极端的不适合。
要不是善恶之地的限制，让对方没有办法，在原处直接开战。
否则，重炮洗地的情况下，他们必将百死无生。
“呲呲…”
气氛微重。
油灯的光亮，仿佛稍显暗沉。
张和立在原地，呼吸声缓慢至极，面上的表情，险些有点不太能绷住。
他默默地垂了垂脑袋，扫视身前时，但见那两位，也都是脸色微变，闪烁的眸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准确的来说，是团灭一部分。”
时间紧迫。
眼见着那片承载自己的星云渐渐黯淡，汪朝日摇了摇头，只挑了其中一点，稍作辩解。
“五千积分的额度，对他们来说，并不能完全解放。”
他微微抬首，将这些人隐现的丑态尽收眼底，心中，略有些交错的复杂。
一方面，自然是痛快。
自己不大瞧得上的一支队伍，能把先前看尽他卑劣的二人吓成这样，有如见老虫窜于玉盂之内，投鼠忌器，这岂能不令其痛快？
另一方面，当然是不满。
作为一手造就他前段低谷时期的他们，只因为一支区区战争堡垒中队，就如此怯懦无勇，像个窝囊废似的迟疑不决，这何不至于使其不满？
“严家的战争堡垒中队，是他们的一支精锐，虽然最高统帅只是位甲级职业者，但，其余成员，也都是甲级职业者。”
他皱着眉头，抿嘴而言，纠结间的一番侃侃而谈，倒是将目前的形势，向十八区的众人慢慢铺开。
“说实在的，你们这个区，几十年前，可能很重要，但过了几十年，已经没有那么的重要了。”
这话，现实又刺耳。
殖民者完成原始积累之后，对于被掠夺过的世界，自然是觉得鄙夷。
许久之后，回过头来，还能假惺惺忏悔自家祖辈所作所为的，都算得上少有的高风亮节了。
更多的，便是如汪朝日一般，对那里的人们高高在上。
仿佛他们自己现在的富裕生活，与后者被剥削压迫的漫长岁月，相互之间，毫无关联。
“对于严家来说，你们的问题，充其量，也就是个面子问题。”
“被一群…嗯…无名之辈，挑衅骚扰，所引起面子问题。”
汪朝日嘴上一顿，许是突然记起了自己的目的，不得已，末尾处，只能稍稍收敛了点毒舌的天赋。
“世家重脸面。”
他无视眼前这几位的冷淡面孔。
即便他们每一个人的气息中，都充斥着不悦和疏离。
“虽然我们卑鄙无耻，下流黑暗，常常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但，我们还是重脸面。”
小人以耻为荣。
汪朝日面色坦然，脸上，甚至还颇有几分自豪的神气。
仿佛对外揭露自己团体的黑暗，便是一个没有身处其中的岸然之徒，可以与那些被压榨的人民共情，一起屹立于道德的高处。
何等的荒谬。
何等的自欺欺人。
就连一向不在意这些的张和，都不由自主的泛起了恶心，为十八区独立而奋斗的其余几位长辈，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克制隐忍？
“你们这一次的战报，是他们可以握住的借口。”
光明渐没。
汪朝日咂了咂嘴，舒展的面色，似是颇为畅快。
他是有些变态的。
毕竟，其身处于这种世家之中。
精神上给养的匮乏，与现实里物欲横流的生活，让他早已迷失，寻不见那个赤诚的自己。
“刚刚结束的战争中，我们拿了一半以上的战备物资，三分之一的人员储备，在他们一位甲级怯战的情况下，你们的损失，都已达到了这种程度，下一次，你们绝对不可能独自死扛…”
贬低与斥责还在继续，但有些人，却已再也不能忍受。
“他们下次的人员和战备情况如何？”
面色阴沉的王田直接开口，说话间，顺势喷出了一股汹涌的长气。
憋屈。
实在太他妈憋屈了！
要不是真的需要援助。
要不是，为了能多几分独立的胜算。
他早就伸出手，一把将那个破玩意直接砸碎！
“时间没到，我也不知道。”
汪朝日稍稍一愣，心里，多是被人打断叙述的不喜。
他撇撇嘴，刹那间，面上一副无可奉告的表情。
“猜一猜嘛。”
周湛微眯着眼，强忍着被怒火烧出的阵阵胃疼，脸上，笑语盈盈。
等着吧。
总有一天，第四区，会为今天的高高在上，付出切实的惨重代价。
到时候，自己就算被烧成了灰，也得乘风而起，在他们的上空，肆意飞舞。
“……”
许是刚刚的蠢气，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发泄完毕。
又或是隔着投影，感受到了这边气氛的影响。
恍惚间，汪朝日的理智回归。
“…大概三七到四六。”
其扫了眼在场局势，望着长桌周围那一圈的假面孔，即便是如他这般，喜欢接受虚无吹捧和狂热簇拥的人，也不免心生恶寒。
差点忘了。
对方可是暴徒。
撑过了二十多次轮回仪式，依旧存在于十八区的暴徒！
貌似自己刚刚的发泄，好像，还真有点玩脱了。
“我们应该能拿一千左右的人员储备，还有四千左右的战备物资，多了，他们不会同意。”
他咽了口唾沫，面上，僵硬的想要表现出些许善意。
但，许是笑容太过尴尬的缘故。
众人望去时，都有种被群嘲鄙视的屈辱意味。
当然。
出于公正清醒的原则，这里面，绝没有生物自身附带的有色滤镜。
即便稍稍掺杂了些，属于个人的极端情绪。
那，也不应该全是张和他们的过错。
“这批人，会不会投入战场？”
周湛面色如故，呼吸微微一缓，只低声敲了敲桌面，以示思索斟酌之意。
“不会。”
汪朝日摇了摇头，速度先急后慢，举止间，仿佛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表情渐渐自然。
“我们的战争堡垒，会在开战线之前停摆，你们无需担心。”
飘渺的承诺听起来天方夜谭，但结合现实与面前人的性格，让十八区的几位职业者，反而有些相信。
毕竟，他自己都说了。
世家为达目的，往往不择手段。
“在这次战争中，你们能给我们提供什么？”
众人眼神交汇，随后，许久不曾发声的刘茧开口，将进程向前一推。
光雾缩小，看样子，好像只能再坚持八九分钟。
气势上的较量突兀远去，如今，已到了收尾洽谈的时候。
“两万积分，五万库存积分，外加三项科技。”
汪朝日低了低脑袋，率先报出自己的筹码。
老实说，对比于这一次对方的阵容，这批援助，实在是无比的丰厚。
“这是我们的极限。”
他眨了眨眼，面上表情严肃，微微挺直的脊背，为其胖胖的身材，增添了不少气势。
但，在场的暴徒们，可都是从尸山血海中人精。
“十万积分，三十万库存积分，外加五项甲级科技。”
周湛什么都不管，先行一步，直接把这些东西的价值，向上拔高数倍。
“不可能！”
汪朝日表情一僵，嘴上，自然是严词拒绝。
他是吃了点“中介费”。
但是，五倍的差额，他还没有那么大胆。
“诸位，你们十八区，才是处于生死存亡之际。”
他从牙缝中挤出话语，一字一蹦，威胁恐吓之意，溢于言表。
“但我们亡了，你们没有好处。”
周湛神色莫名，言语中，仿佛笃定对方不会暴走。
眼下，亦是以直言，对上直言。
“所以我刚才才会给出那些优渥的条件。”
汪朝日略显急躁，两颊的肌肉隐隐蠕动，看起来，稍有狰狞。
就像是毫无准备的饲养员，对见一群突然口味变了的狼，错愕中，不免有些惶惶难安。
“那些条件并不优渥。”
周湛低了低脑袋，突然失笑，换了副弯弯着眼的样子。
说话间的底气十足，仿佛胜券在握，有什么连汪朝日这个使者，都不知道的内幕消息。
这倒并不完全是他在虚张声势。
事实上，其现在所掌握的东西，确是多得有些出人意料。
别忘了。
他们能和对方联系之前，中间，可还俘虏了一位乙级缉罪师。
不会吧，不会吧？
真以为打断手脚，是为了防范一个病秧子吧？
“对方一个甲级，虽然只占了七百二十五积分，但事实上，他们自身绝对具有一定程度的生物改造。”
“一个人，保守估计，都有数万积分。”
精壮汉子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对半展的肉翼，压迫十足。
“同时，战争堡垒，是一种超模战备。”
“善恶之地消耗品价格普遍虚高，实用品价格，包括改造在内，都要略低于其真实价值。”
“即便对方不搭载任何弹药，只用本体，我们依旧无法应对。”
他微微抬首，眼中，猩芒如炬。
“毕竟，我们的库存里，没有战争堡垒。”
现实而又骨感的条件，让十八区像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以量堆人，打一次富裕仗。
“四万积分，这是我的底线。”
汪朝日略有不喜。
他慢慢开口，更新了自己的报价。
“八万。”
周湛迅速开口，心里隐隐肉痛。
但他也清楚，割去的积分，可能，本就不属于对方能够同意的范围。
汪家只是要灭了严家的战争堡垒中队。
不是突然脑子一抽，跑自己这里来，要做什么慈善世家。
“五万。”
汪朝日皱眉开口，随后，也不等对方再说，便直接不耐烦道：
“算了，六万，行吧？咱们就别在这扯了。”
“毕竟，库存积分那个没办法，不信的话你们明天赐福结束了，自己可以看看。”
“科技这一块，不是我们管的，三项，乙级以上，这是我们可以保证的东西。”
时间所剩无几。
对于前者的退让，周湛也是颇为识趣。
他向后稍稍端坐，顺便收了收自己的气势，上身克制有礼。
但，桌下看不见的阴影处，这位的脚趾，早已向地紧抓。
“可以。”
什么可以？
简直是太棒了！
六万呐！
我的天！
平生没见过这么多积分！
他是能理解，为什么先时代的人们，那么喜欢舔大佬了。
因为给得多啊！
“那就好。”
金钱带来的冲击，实在是难以掩盖。
汪朝日抬头一扫，目光中，顿时生出了些许轻蔑。
只是这一次，在稍低的眼帘下，隐藏得颇为深邃，若隐若现的微芒，不为桌边这几位觉察罢了。
“战争之前，我会把详细的计划，透露给你们的。”
真是一群土包子。
他下颌微收，勉强做出一副诚心的模样，抬手一拜，施施然道：
“祝你们，独立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