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诈言
次日一早,韦皋冒着大雨骑马前往骊山去寻裴皎然。雨大山路难行,比平日多花了一个时辰才抵达骊山的别院。
看着别院前挂着绘有‘李’字的灯笼,韦皋心中不由泛起嘀咕。转头看向身旁的随从,疑心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他正想着,突然有仆从从门里走出。疑惑地看着他。遂撑伞上前,询问道:“郎君是要来避雨么?”
“不。敢问裴相公可是在此处休养?”韦皋道。
闻问撑伞的仆从一笑,“原来是来见裴相公的。郎君可否告知身份,奴婢好进去通传。”
“淮南节度使韦皋。”说罢韦皋从怀中取了拜帖,“望通传一二。”
仆役接过拜帖,见一行人从头到脚都在滴着水,袍角也是湿漉漉的。仆役一笑,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原来是韦节帅。今个雨大,您几位不如先到耳房里避避雨。奴婢让人给您几位上壶热茶和炭盆驱寒。”
“有劳。”韦皋道。
领着一行人进了耳房,又嘱咐府内其他仆役去上茶,准备炭盆等物什。撑伞的仆役步履匆匆地往内院去。
此刻,裴相公刚起来没一会,正和赵鸣鸾几人一道用早膳。听完仆役的禀报,裹着披风掀帘而出。
“就他一人么?”裴皎然温声道。
“和韦节帅随行的还有几个仆从。”仆役觑着裴皎然,试探着开口,“嗯,裴相公若是不想见他。奴婢便去告诉他,您还在休息?”
闻言裴皎然摇头,“不必。你且去回他,就说我换身衣裳便来。”
仆役应喏前去回话。
往外看了看,周蔓草道:“这么大的雨,他也要跑上山。还真是有心。”
屈膝跪坐在妆台前,裴皎然以妆粉扑在脸上。未几,那张原本白皙红润的脸庞已变得苍白起来,俨然一副大病未愈的模样。
“如何?”裴皎然笑着问。
闻问赵鸣鸾接了话茬,“好端端弄成这模样做什么?您莫不是想……”
听着赵鸣鸾的话,裴皎然面露笑意,“你们且在园子里歇歇。我自己去。”
裴皎然一跨过门槛,便有婢子上前为她撑伞。二人一道踏上廊庑,去往前厅。
此刻韦皋等人已经被前去传话的仆役,引到前厅候着。
一面饮着茶,韦皋一面睇目四周。不多时只见一袭青影从屏风后走出,绕过屏风出现眼前。正是称病离开长安休养的裴皎然。他连忙起身相迎。
被婢子搀扶着坐下的裴皎然,手上捻了串红珊瑚珠子,其上流苏轻晃着。捧茶饮下,缓声开口,“韦节帅何故冒雨前来?”
韦皋打量着裴皎然,见她脸色苍白,大有一副久病未愈的模样。她刚一进来,便有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想了想,韦皋道:“某归京述职。听说裴相公病了,便想着登门探望一二。”
“有劳韦节帅。唉,也不是什么大病。近几日事务缠身,故而引发了老毛病。”裴皎然面露笑意,“不过我倒是听说韦节帅,回来后去拜访了王国老?”
未曾料到裴皎然会这般开门见山的提及此事。韦皋面露愕然,遂垂首叹气。
“韦节帅这是做什么?”裴皎然勾唇,语调柔柔,“你所想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觉得王崔二家,只单纯想助你登上中书令的位置么?”
一直思考的问题,被裴皎然一语道破。韦皋面色不好。他也明白,王、崔二家不可能这么好心地去推自己担任中书令,背后必然有所求。所以他即使应下,心中也存了提防。警惕二人话中陷阱。
韦皋叹了口气,“中书无主,谁不觊觎。他们的意思是,不能再有一个寒门掌机要。”
淡淡看了眼一脸愧色的韦皋,裴皎然眼露玩味,语气依旧淡定,“也是。韦节帅为官多年,在地方上又颇有威望。的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王、崔二家推举你多有私心,不如某去和太子进言一二,推举你为中书令。”
韦皋闻言心里不由一乐,他是个狗屁合适人选,那都是在外人眼里的合适。谁不知道中书省是谁的地盘,连苏敬晖在眼前人的锋芒下都做成了伴食宰相,更何况是他。不过他心里虽然不满,但依旧不得不把戏演下去,“某不过一老卒无阀阅,只粗识几字。接触最多的,只有军法条规,岂敢僭居中书令之位。”
裴皎然笑了笑道:“韦节帅何必自谦。我这次推行新令大政已然得罪不少人,否则也不至于避居骊山别院。还要假借李家之名庇护,才能免受打扰。我若要再进位中书令,只怕要遭到不少人记恨。”
言罢裴皎然以袖掩唇轻咳几声。
听着裴皎然的话,韦皋皱眉似在思量。难不成他真的有这个机会争上一争?
打量韦皋一眸,裴皎然继续道:“节帅若真有意竟此位。我倒是可以为你筹谋一二。”
“不必劳烦裴相公。此事陛下自有安排。岂是我等能左右的。既然裴相公还要养病,那某先告辞。”韦皋拱手施礼。
裴皎然脸色忽地一沉,“我与韦节帅曾在江淮共谋大事。没想到节帅还对我心存提防,实在叫人心寒。”
“非我疑心裴相公。只是此事兹事体大,不能掉以轻心。”韦皋道。
“也罢。”裴皎然敛目喟叹,“此事是我思虑不周。不过今日雨大,节帅不如等明日雨停了再走?”
“不必。”韦皋忽地下意识反驳,“我回京本就是述职,私会重臣已然不妥。怎敢留下来继续叨扰裴相公。”
裴皎然抬眸笑着看向韦皋,眉间带有几分慈悲,“天漏大雨,山路难行。韦节帅确定要上路么?不要后悔。”
话落韦皋拱手辞行,领人离去。
若有所思地望向面前茶盏,裴皎然莞尔一笑。
屋外风雨交加,韦皋一行人冒雨疾驰。奔过渭桥。堤岸旁巡逻的军士,听见马蹄声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谁啊,这么大的雨都还在外面。”
“从骊山上来的非富即贵。指不定又是从骊山游玩回来。不过冒雨也要回来,还真是奇怪得很。”
“怎么,你难不成还想去拦马看看是谁?拉倒吧,带着这么多侍卫。我看多半是个穿紫袍的。”
“别贫了。这几日都在下雨,工部有令。要严查附近水位,以防河水暴涨。咱们还是赶紧巡逻,好早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