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推门进去,病房不大,但干净整洁。易中海躺在床上,靠着床头枕,闭着眼,面色苍白,但气息还算平稳。床头柜上摆着一壶温水和一个白瓷茶缸,窗帘拉开了一半,阳光正好洒在他膝头的毯子上。
“他睡着了?”许大茂低声问。
护士摇摇头:“刚才吃了药,现在没睡,闭着眼睛歇着呢。”
何雨柱点点头,将保温盒轻轻放在桌上,小心解开布料,露出那个银白的保温罐,热气从罐口一冒出来,屋里的气味便顿时变了——那是一股子清清的鲜香,没有过多的调料,没有冲鼻的油腻,是那种一闻就让人心里发软的味道,像回到了家,回到了厨房里锅盖刚掀开的那一刻。
“老易。”何雨柱走到床边,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试探,“你闻闻这味儿,像不像当年你让我做的那条鲤鱼?”
易中海的眼睫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他眼神还有些浑浊,但那一刻,竟然缓缓地露出一丝笑意,像是从身体深处翻腾上来的暖流。他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到几不可闻:“你……还记得……”
“那当然记得。”何雨柱拉了把椅子坐下,从罐子里舀了一小碗鱼汤,用瓷勺吹了吹,递到易中海嘴边,“你先尝一口,看看我做得怎么样。”
易中海迟疑了一下,张开嘴,小口抿了一点,吞下后,竟然缓缓闭上了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怎么样?”何雨柱紧张地问,语气几乎不像平时那个凶巴巴的厨子,而像个等着被表扬的小学生。
“……还是那个味儿。”易中海缓缓地说,声音虚弱,却透着一丝满足,“你这手艺,没丢。”
这句话,像是一锤砸在何雨柱心口,他一瞬间几乎哽住了喉咙。过了几秒,他才“哼”了一声:“我丢什么都行,厨艺不能丢。”
许大茂站在一旁,轻声笑道:“我也能喝口吧?光你们师徒俩,不厚道。”
“你就知道蹭饭。”何雨柱白他一眼,但还是从保温盒里舀了一碗递过去,“自己慢点喝,别烫着舌头。”
许大茂接过碗,小抿了一口,眉毛顿时一挑:“哎哟喂,这汤……啧啧,雨柱,你真有两下子。鱼肉嫩,汤也不腥,清清爽爽的,这要是放在饭馆,得卖高价!”
“滚蛋。”何雨柱冷哼,“这是给老易做的,不是给你开饭馆的。”
易中海又笑了一下,眼里带着些许暖意。他靠着枕头,目光投向天花板,像是在看一片久违的蓝天。他的病痛似乎在这一刻轻了几分,嘴角带着点笑,那笑意慢慢在脸上铺开,就像他年轻时站在院子里,笑着批评何雨柱“急性子”时的神态。
“你要是早这么听话,也不会被我骂那么多次了。”易中海闭上眼,嘴角还挂着笑。
“你那哪是骂,是念经。”何雨柱低声咕哝,语气却一点火气也没有。
他转身,把剩下的鱼肉也小心盛出一小碟,准备留着易中海再吃几口。锅里的热汤还飘着香气,他闻着,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满足感,不是吃饭的那种饱,而是心里被人接住、被人记得的那种饱。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年自己嘴硬心软,老是对这个老头说狠话,心里却总想着他的事。因为他欠的,不只是当年的一句“谢谢”,更多的是那些被唠叨背后掩盖的温情。
许大茂吃完,伸手擦了嘴,低声说:“我看老易今天精神还不错,说不定这鱼汤真起了作用。”
“这汤不光是汤。”何雨柱坐在那,盯着床上的人,眼神专注,“这是个念想。他要是还能尝出味儿,就说明这人……心里头,还没放下。”
何雨柱静静坐了一会儿,见老易睡得安稳,这才轻轻起身,合上保温盒,把剩下的鱼肉封得严实。他动作细致得不像平常那个雷厉风行的大老爷们,甚至连手指落在盖子上的声音都小得几乎听不到。
“我得走一趟。”他轻声对许大茂说,眼睛瞟了眼时间,“下午还想来一趟,现在先去弄点别的事儿。”
“去哪儿啊?”许大茂一边翻着手里的报纸,一边问,目光却还盯着刚才那碗汤的痕迹,显然还在回味。
“车棚那边,我那辆老自行车好些天没动了。链子锈得不行,得看看还能不能救。”何雨柱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外套口袋,确定钥匙还在,才提上保温盒,悄声出了门。
出了病房,他一路穿过医院的长廊,外头阳光明媚,天色蓝得像擦洗过一般。他拎着盒子往回走,心里却开始琢磨那辆老自行车的事。
那是他用了十几年的家伙,从他年轻力壮干厨房那年就开始骑,一直跟着他东奔西走,不知载过多少菜、送过多少饭、拉过多少锅碗瓢盆。最早那会儿,这车可是他心头宝,怕磕了碰了,每次停好都要绕着看一圈,检查这儿那儿有没有刮蹭。
后来年岁渐长,自行车也变得老旧了,油漆斑驳,车铃一按嘎吱响,但何雨柱始终舍不得扔。他曾想过换辆新的,可每每看着那辆老车歪歪扭扭靠在墙边,像个倔强不肯服老的老伙计,他心里就一软,怎么都下不了手。
车棚位于一个角落,半遮半露,风一吹还会掉些树叶下来。何雨柱走过去,远远就看见他那辆车,还站在老地方,只是轮胎瘪了点,车座蒙着一层灰。旁边停了几辆新款的,闪着光,可他一眼也没瞧,只是径直走到自己那辆前头,蹲下身,细细打量起来。
链条果然锈得不轻,一扳就咔哒作响,车把也有些松动。他皱了皱眉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记得这辆车最好的时候,踩下去一个冲刺就能跑出十几米远,风在耳边呼啦啦响,那时候他满脑子是做菜、买菜、把饭送到人家桌上,那份急切和热情,是他年轻时最真实的模样。
“你可别这时候撂挑子。”他轻声对着车子嘀咕了一句,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说话,“老易还在医院躺着呢,你得撑点场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