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声音有些温和：“我不想让你干脏活，最开始我是想把你摘出去，这件事情我自己来。”
“但是我认为有些道理你应该知道，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做了才能明白。”
江越点头。
他看了一眼孙传庭，犹豫片刻，再道：“叔父。”
“嗯？”
“晋商与女真人勾结，我手下人亲眼看到他们把东西送出长城后卖给女真人。”
“我知道。”
听到这话，江越微微一愣。
他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他有后世的灵魂。
晋商卖国的事情太出名，他想没听过都难。
但在江越最开始的预料中，孙传庭应该是不知道这些个消息的。
却见孙传庭淡道：“不仅我知道，朝廷上诸公知晓，就连陛下也知道。”
“晋商能混到现在，和朝堂上的那些人脱不了干系。”
江越再道：“明明是卖国的事情，晋商卖给女真的东西大多是朝廷明令禁止出口的。”
“如此违反法律军规，朝廷居然视若无睹？”
“朝堂上那些人难道不知道如此资敌，只会让北边的鞑子更难对付吗？”
孙传庭回答：“他们是知道的，朝堂上的部分人昏庸，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蠢。”
江越疑惑：“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抄晋商的家，总能填补一些亏空的。”
秦军缺饷到这样的地步，朝廷拿不出钱粮来。
连秦军这队精锐都要养不活了，朝廷留着那些卖国的商人有什么用？
孙传庭深深的看了一眼江越。
“抄家？抄家不是简单的两个字。”
“你说晋商卖国，那我问你具体是哪个晋商，卖了什么东西，货值多少，证据是什么？”
“再者，他是怎么运出的长城？背后站着哪些个文官大臣，为他放行的又是什么武将？”
“既然要深究，是不是还得看看皇宫里有没有公公收受了他们的贿赂，当地的巡抚是不是同谋？如果是，是否要劝不住追究？这对当地官场会有怎么样的影响。”
一长串内容出现。
孙传庭继续道：“真要抄家，派谁去抄家，到山西之后怎么保证没人阻拦，怎么保证这个人不会贪墨，如何确定他不会收受好处被人制衡。”
“晋商家产具体有多少，又有多少钱财放在朝堂上诸位大人的名下，这些东西没人说得清。”
“你觉得我用晋商是大问题吗？”
江越摇头。
他不认为就不能用晋商。
秦军手头上的银子放在这里总得花出去变成东西，不然钱的流通性消失，对于秦军的发展不会是好事。
孙传庭对于江越的理解比较满意。
他的语气一直很平静：“先皇帝说长江为江，黄河为河。”
“长江与黄河都灌溉我大明数省田地，供养千万百姓，不能因为长江水清，黄河水浊而弃黄河只用长江。”
“换个角度来说，就算我们真的如此，也不是由我们挑的，哪怕我们再不想看到黄河泛滥，可黄河就在那，我们拦不住。”
江越与孙传庭的对话终于结束。
孙传庭叮嘱江越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朝廷的来信越来越密集，最近可能就要开拔。
江越表示明白。
这一觉睡过去，江越做梦了。
梦里他和很多人一起在尸山血海中活了下来。
他周围有钱大牛、王石、赵海生、钱均。
还要已经死去的罗涛。
他们都在用一种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们所有人一起建造了一个新的国度。
这个国家并不甚完美，事实证明这里面的人依旧做不到平等。
但它远远胜过大明、大清。
他们在广阔的海洋上与新的敌人决战，他们参与了瓜分世界的大浪潮。
江越从梦中苏醒，一连喝了六碗粥。
八月初一，孙传庭与西安关帝庙誓师。
此时的孙传庭被加兵部尚书衔，加督江西、湖广、贵州及江南、北军务，赐尚方宝剑。
这是崇祯皇帝最后的温柔。
孙传庭命令总兵马爌、秦翼明随陕西巡抚冯师孔，取道商洛进河南南阳地区作为偏师。
同时檄调河南总兵陈永福于洛阳会师，檄左良玉统兵西上，夹攻起义军。
又一次出关了。
江越望着身后的潼关城，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最后一次出陕，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回得来。
面对李自成，没人能说自己就一定能赢。
…………
十三日后，洛阳。
江越看着洛阳城外并不算好的城墙，眼神中并没有太多忌惮。
大量明军围在洛阳城外，各式火炮不断发射。
炮弹砸在城墙上，将城内闯兵打的不敢露头。
白广恩站在江越身边。
他坦然道：“洛阳城被李闯放弃了。”
江越点头称是。
如今洛阳内的闯军数量和这座城池应该有的规模远远不同。
成立的抵抗并不算激烈。
明显是李自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守着洛阳，故此只留下少量兵力吸引注意力，压根没想通过洛阳做点什么事情。
“江总兵，你认为李自成是什么想法。”
江越犹豫片刻，给出答案：“李自成明显不想和我们玩首战即决战那一套，他是想拖死我们。”
“如今河南境内赤野千里，先前的数场大战已经把从潼关到郏县这块地打了个稀巴烂，我们没办法就地获得粮草补给。”
对此，白广恩点头认同：“所以江总兵是认为李自成是把我们继续往里面引，让我们因为粮草问题而困扰时，将自己一网打尽？”
“我是这么觉得的，”江越点点头：“不敢说是一网打尽吧，至少继续拖着我们，对李自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掌握中原之地，又在湖广有这么大的势力，想获得粮草远远比我们简单。”
“我们与李闯之间最大的差距，基本上就在这里了。”
你硬要说双方的士卒战力差距很大，江越倒不这么认为的。
秦军在过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已经保证了足额发饷，如今更是有九边之兵加入。
你要说这样还被李自成一触即溃，江越真的直接就去上吊。
只有一些实在难以控制的方向和因素，才会是决定这场战争成败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