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若无骨的手指，轻抚过琵琶身，暖月的一双妙目，划过追忆。
许是那晚听了红衣少年间断响起的琴音，这几天，她总是会不自觉想起，那段在上剑门的时光。
那时，玄字辈还是上剑门最年轻的一辈，玄千雪和玄机子是其中翘楚，性格却天差地别。
后来她听说，玄千雪流连凡间，卷入一国纷争，再后来，她又听说玄千雪当了岚风国国师。
而有关玄机子的消息，她自从离了上剑门，就听得少了。
不过现在玄之一辈可谓是上剑门的中坚力量，玄千雪一旦止步于岚风国，那么，作为万年老二的玄机子，就是当之无愧的玄字辈的领头人了。
思及此，暖月的唇角，不自觉弯了弯。
上剑门于她，有教养之恩，有这样一位谨慎谦逊的人带领玄之一辈，倒是再好不过。
但她唇角的笑意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有人出事了。
原本正扒拉着祈颜的绿裙少女眼见迟迟无法撼动面前人的阻隔，动作愈发大力起来。
而原本还收着些力气的祈颜索性也用力将其一推，绿裙少女的身子的头部就不受控制地朝着桌角磕去。
呃——
右眼泛起的黑意让绿裙少女懵了一瞬，随之而来的眼窝处刺骨的痛意让她的面上，满是慌张。
她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右脸颊缓缓流了下来，她颤抖着伸手去摸，放在左眼下去看。
手心里的东西让她当即尖叫出声。
“眼睛...我的眼睛！你...你这个坏女人......”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容已经僵住了的少女，失去了内容物的右眼还有各色液体顺着面容缓缓流出，她看过去时，祈颜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注视着。
她不是故意的，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
内心五味杂陈，她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只是不想笨蛋哥哥去抱青青，青青就是原来的小乔，而以青灵对小乔的感情，他应该...应该也不想看小乔被笨蛋哥哥抱吧？
红衣人下意识看向绿裙少女，面上闪过疑惑。
但很快，他的视野中，就出现了那抹青色。
青衣少年缓缓蹲下了身子，而磕破了眼球的少女即便额上冷汗淋漓，却依旧固执地盯着...祈颜。
看样子，她是恨极了这个让她顷刻间失去一只眼睛的人。
“青青，看着我。”
“看着我，就不痛了。”
青衣少年缓缓开口，雌雄莫辨的嗓音混杂着柔和的语调，仿佛带着某种难以抵抗的诱惑，让人忍不住去看向这声音的源头。
抱着琵琶的暖月闻言身子一僵，继而抗住本能，猛地低下头去。
这声音...这声音，她原本以为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术法，只存在于上剑门藏书阁的记载之中，却未曾想到，有一天，能亲耳听到。
《神器谱》的青灵剑篇曾记载着这么一句话：青灵剑，传言乃青帝之灵所化，其声不辩阴阳，且有惑心之效，历代持剑者之所以命陨，或有其引诱之功。
她仍记得在这句话之下，有一句来自后人的批注：青灵剑屡屡噬主，而青帝却为生命之神，受世人供奉......将其与青帝关联，谬也。
青灵剑和青帝之间是否有关系她并不关心，她只觉得，青灵剑这把剑，确实是把邪门的剑。
上剑门掌门清虚子的关门弟子乔连溪携青灵剑出走她是略有耳闻的，就是此事在当时门内弟子看来都相当荒谬，她还特地去翻看有关青灵剑的记载......
看到这一段时，她就隐隐有了猜想。
也许那个刚当上掌门关门弟子的乔连溪，就是受了青灵剑的蛊惑，才会有那样不合理的行为。
清虚子的关门弟子......那是多少弟子一开始就想拜入的啊——这个人，偏偏就带着青灵剑，跑了。
再者，倾月楼在京城的最西侧，距离最东侧，相隔甚远，如果青衣人没有夸大成分的话，怎么可能十几息的时间就能来回的？
除非——
面前的青衣少年，莫不就是——
那三个字就在暖月的嘴边，她却迟迟没有说出口来。
她并不想打草惊蛇。
她没有忘记，她不仅是倾月楼的暖月姑娘，更是上剑门弟子中的一员。
思及此，暖月闭上了眼睛，只是一只手，仍放在琵琶弦上。
如果说剑是她外在的武器的话，那么这琵琶所奏之音，就是她的心灵上的武器。
如果青衣少年有什么针对自己的异动的话，她的琵琶——心之引，或许可以让她保持清醒的思考，不至于乱了分寸。
祈颜和红衣人，下意识跟着声音的指引，看向青衣少年。
绿裙少女则是一只手死死按着空洞且不断渗出液体的眼眶，另一只手仍旧直直指向身穿祈月楼丫鬟服侍的少女，那尚完好的左眼，并不曾因这两句话而做出任何回应。
额间由过分疼痛而造就的冷汗啪嗒滴落，少女含着恨意的嗓音也因这着疼痛，夹杂了些许颤音。
“哥，如果你不能杀了那个坏女人为我瞎了的眼睛偿命，那我就干脆弄瞎另外一只眼睛，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她的声音里还有些未脱的稚气，但说出的话，却让祈颜猛地打了个哆嗦。
小祖宗，是你先攻击我的，我这是正当防卫啊......
完了完了，以青灵那个家伙的恶毒程度，这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
祈颜这么想着，禁不住悄悄向后缩了缩。
“杀了她容易，不过青青先转过头来，让我看看你伤到的眼睛怎么样了，好不好？”
青衣少年循循善诱，眉目间的关心，遮掩不住。
“不好！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去！”
说话间，少女已经是使尽力气，一把推开身侧的青衣人，挣扎着起身，像是要朝着祈颜扑去。
只不过她扑的方向着实有点歪，不知怎么就略过了内心惴惴不安的祈颜，眼看就要扑进红衣人的怀里。
祈颜见状，瞳孔骤缩，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青灵目光的注视下，一把推开来势不善的绿裙少女。
眼睁睁看着少女的另一只眼睛又要狠狠磕上旁边的桌角，她要补救，却已经为时已晚。
完蛋了，这下这个叫青青的眼睛全坏掉了——她的内心在战栗。
她几乎不敢回头，去看青灵此刻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