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少女的手的温度在缓缓回暖，祈颜原本紧张和担忧的内心，也随着怀中人身体的回缓，逐渐平息下来。
“她的眼睛——”
看了看面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青衣少年，祈颜压下心底的忐忑与愧疚，怀着些许希冀，开口就要发问。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就被青灵打断。
“瞎了。”
“瞎了......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治愈的办法吗？你可是青灵，你——”
祈颜想说她知道青灵有魔法来着，死人都能被他复生，致命的伤口都能被其迅速复原，眼睛瞎了...他...应该、大概也有办法治好的吧...
但很快，她自己就说不下去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青青现在的惨状，都是由她一手造成的，要不是她当时阻拦，也许简单地抱一下之后，青青就会笑兮兮地跟着青灵离开了。
她的出手，似乎把原本很小的事情，化得太大了。
而且，连溪说，笨蛋哥哥是青灵一手培养出来的，只要青灵愿意让青青抱笨蛋哥哥，笨蛋哥哥好像也无法拒绝。
事后回想，怎么看，她都没有插手的必要。
但她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总觉得这个叫青青的少女和小萧子和容妃口中的小乔相差甚远，而她看向笨蛋哥哥那莫名热切又奇怪的眼神，让她打心底不舒服。
所以最终，她还是多管闲事了。
而现在，造成这一切的自己，不仅没有做出任何弥补，竟然还腆着脸，去向青灵索要治疗之法。
一时间，祈颜看着面色阴沉下去的青衣少年，觉得自己面颊在发烫。
自己...好像是...多少有点太不要脸了。
“青灵？青灵又怎么样？青灵就能无所不能、为所欲为了么？”
“凡事都有代价，你要是愿意把自己的眼睛送给青青，我倒不介意帮你一把。”
青灵一边说着，一边冷笑着去看已经呆住了的祈颜，它不意外地在那张面容上，看到明显的恐惧以及挣扎。
它的治愈能力也是有极限的，再深刻的伤口它都可以轻松愈合，但唯独眼睛，是它无法触及的禁区。
眼睛作为心灵的窗口，不同于身体的其它部位，这是真正意义上沟通外界与内心的枢纽。
人的眼睛——无法被治愈，无法被替代。
坏掉了就是真的坏掉了，至少在它这里，没有任何迅速的弥补之法。
就像它自己，能轻易透过别人的眼睛，窥探到其内里的一切。
但如果它面对的是个瞎子，那这项能力，便没有了用武之地。
而想让青青重见光明的唯一办法，就是为其再换具躯体。
但乔连溪的灵魂多番折腾下来，已经是虚弱至极，如果不能在这具躯体里休养一段漫长的时光，是不会有所恢复的。
“我的眼睛...给、给她？如果非要付出点什么代价的话，我可以给她一只我的眼睛，因为是她先扑上来的，她...她也有过错。”
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祈颜听到自己这么磕磕巴巴地说道。
她承认她有讨价还价的成分，但是一双眼睛说不要就不要了，她只是个普通人，她没办法那么洒脱。
一想到自己的下半生就要生活在黑暗之中，一想到叫青青的绿裙少女眼睛坏掉时，可怖的面容，一想到，自己再也看不到笨蛋哥哥那张漂亮的脸......
她从未觉得，眼睛这么宝贵过。
要她的双眼，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一只眼睛...不能再多了。”
她低下头，喃喃重复道。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她听得出，那是来自青灵的。
“小废物，过来。”
一笑过后，青衣少年却没有再理会她，反而是对她身后双手局促交握着的红衣人发出了命令。
“主、主人....您，您似乎是很想念连溪，但他的身体已经被火化掉了，如果您还需要的话，我这里有他的——”
他往前靠了靠，迎着青衣少年迅速由木然变得了然又饶有兴致的目光，他下意识止住了将要说出话语。
他本来是想告诉主人，他的手里，还有当初从连溪尸身上取下的一缕发丝，但当他看到主人的神情时，他却突然不想说了。
那是一种他相当熟悉的，带着思量和算计的表情，还夹杂着隐隐的愤怒以及他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是...自己说出来的话，惹怒了它吗？
如果连溪会让主人觉得愤怒的话......那么，他的东西———
“说，怎么不说了？你这里有他的什么？”
青灵看向持剑者的双眼，眸中闪过绿意。
随即，它笑了。
那是一种大致了然的笑。
“你身上有他的东西。”它笃定道，接着朝持剑者伸出手来，“交给我。”
“主人，我......”
红衣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而青灵则是直接来到他的面前，三两下掰开他握在一起的手，朝着他的腰间摸去。
腰间空空如也。
并没有它窥探到的，所谓的掺杂了乔连溪头发的剑穗。
“剑穗呢？”它看向持剑者，步步紧逼。
“没...没有。”
很快，红衣人就被青灵逼至角落里，他咬了咬牙，回道。
两手被面前的人强硬地分开，青灵盯着那同样空空的双手，面上飞速闪过疑惑。
怎么会......记忆是不会骗人的，怎么会......
没有。
还是没有。
它绕着持剑者搜寻了一圈，也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
“你确实有能耐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对我有所隐瞒，难道在你的心里，乔连溪这个人，占据着更高的位置吗？”
手，抚上持剑者的脖子，青衣少年微微勾唇，笑得阴冷。
“他在你心里占据着怎样的位置，我不关心，但是你最不能做的，是欺骗我。”
“交出来。”
“否则，我干脆让你接着去陪虚无神好了。”
它在威胁，手却已经开始迅速收紧，没一会儿，红衣人便面上由于缺氧，泛起了红晕。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是一声没吭。
现在主人对乔连溪的态度远没有之前那样明朗，那枚剑穗，本就是他留着的念想，对他意义非凡。
如果交给主人不是最正确的选择，他宁愿，自己留下来。
“笨蛋哥哥！”
祈颜眼看他被青灵钳制着，顿时心急如焚，她看了看怀中的少女，一咬牙，不再去管她，直接站起身来，拔出头上的簪子，朝着青灵扑去。
暖月见状，站起身来，正欲出声制止，但已经为时已晚。
她眼睁睁地看着扑上去的人被青灵轻飘飘一掌，打飞了几丈远，好巧不巧，就狠狠摔落到自己面前。
噗——
祈颜趴在地上，一口鲜血控制不住的喷了出来。
五脏六腑像是移位了般，带来难以忽视的疼痛，让她就是想勉力支起身子，也不能。
手里的簪子滚了滚，脱离了手掌心。
好像...受伤有点严重了......
无力地仰躺着，她感觉自己的四肢在迅速泛冷。
“祈颜......”
有什么人低低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她希望是笨蛋哥哥，但那声音却像是隔了很厚很厚的一堵墙，让她难以分辨。
又有什么人蹲下了身子，带着暖意的指尖上了自己的手腕，随后，她听到了一声柔和的叹息。
她竭力睁大眼睛，眼前也像是隔了很多层纱般，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一抹杏黄色。
是暖月姑娘吗？她的手，可真暖啊。
她漫无目的地想着。
自己这是该回蓝星了吧？蓝星...蓝星...蓝星有什么呢？对了，有自己的偶像，偶像叫什么来着？好像...记不清了。
她试图去想那张曾在蓝星让她魂牵梦绕的帅脸，但模糊的轮廓之下，是一位红衣美人的清晰无比的五官。
“祈颜！！”
似乎又有人在叫自己了。
这次她听清了，是...笨蛋哥哥。
同时，她也认出了那张脸，那是那个笨蛋才会有的漂亮面容。
只是这个笨蛋这次叫得声音太大了，撕心裂肺的，实在是有损在她心目中高冷少年剑客的形象。
再这么叫的话，我可要脱粉了啊......
她很想故作轻松地对那个木头来上是这么一句，然后看他疑惑又认真的样子，但她已经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可是...肚子好痛啊，如果死得不那么痛苦的话，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突然听到了舒缓悦耳的琵琶声响，那声音像是有什么特殊的魅力，让她腹部的疼痛，消减了许多。
上眼皮开始变得沉重，在这琵琶声中，祈颜舒缓了眉头，慢慢闭上了眼睛，神态安详。
“她死了。”
拨动着琵琶弦的指尖停止了跃动，暖月又是一声叹息，面带忧伤，抱着琵琶，站起身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屋子里，能闹出人命来。
青灵剑...下手毫不留情，当真不负凶剑之名。
一个凡人的生命，就这样轻易地断送在它手中。
而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借助心之引的乐声，让她死得不那么痛苦。
这一刻，暖月多希望自己能获得足以诛灭青灵剑的力量，为这世间，扫除祸患。
但她没有。
不只她没有，在场的人，都没有。
青灵剑的成长太迅速了，短短几年，就做到了化形，现在的它，可谓是翻手山，覆手雨。
她感到了无力，来自武力上的，感到了无奈，来自心灵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