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借口府中有事,匆匆向苏老太爷告辞。胡不为见他面上颇有疑虑憎恨之态,频频掉头,一双冷厉的眼睛只望自己身上看。也不知他为何会用这样吓人的眼光来看人。莫不是他突然后悔,不肯将自己放走么?想到此节,不由得心中害怕。那牢房里暗无天日,关在里面人命贱如草虫,可万万不能再进去了。低下头来,不敢再看陈大人,随着苏府众人上了车马,一路向苏员外家中行去。
当晚苏老太爷整治酒席,给胡不为压惊。但胡不为遭了这一番挫折,早成惊弓之鸟,贪图享乐之心已消退了大半,只盼着早日离开西京,避开这官场是非之地为妙。坐在酒桌之上,强颜欢笑,心中却盘算着怎生和苏老太爷告辞。
及至第二天中午,吃罢了饭,胡不为终于熬不住惧怕,以耽搁了行程为由,跟苏员外百般请辞。众人知道挽留不得,又厚赠了几锭金子,着下人放进包裹送给他了。胡不为万分感谢,将昨日赶画的十余张定神符送给苏老太爷,也让大家高兴了好一阵。
苏员外陪同着胡不为,将他父子两送到了城门外,拱手作别。胡不为抱着胡炭取道向南去了,行得数百丈,回头看时,见苏员外仍在原地站着,心中极为感动,苏府众人为富而有大仁,实在难能可贵,日后若有机缘,再图补报他们罢。心中想着,再不回头,循着大路向南方直行。从西京到黔南,遥遥万里,这般走着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只怕炭儿他娘在地下也等着急了。胡不为激励自己,奋力赶路。
城门外官道平整宽阔,向东南方向五百里,便是唐州。此时州镇之外多是林木荒地,全无可行之路,胡不为需得经过唐州,取道襄州和江陵府,穿越荆楚,才能到达黔南。
此刻季节已进夏初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胡不为抱着孩儿,牵着猴子行在道上,只不多时便热得汗流浃背。路上行人往来,许多车马驰过,将道上的尘土卷扬起来,纬纱笸诺幕莆恚弥漫在空中经久不1?
胡不为在牢中几日,颇受饥饿惊吓之苦,元气已经大伤。定神符只将他的皮肉伤处给修补回来了,精气依然未能尽复。忍着酷热前行,不过十余里,便又觉得头晕眼花,不得已,在左近寻了一处灌木茂密之处坐下来歇息。此处距离西京已远,人也少了许多,胡不为伸手探额,望向前路,但见一条长道笔直伸向远方,道边两侧杂木茂盛,却连一处茶肆住户也没有,不由得叹了口气,早知道如此,在苏府时就该带一袋水出来,也不用现在跟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难过。忍着喉中干涩之苦,缩到了草堆深处躲避阳光。那只母猴儿倒也不闹,乖乖在他身边蹲下了,一双眼睛尽转向胡炭的襁褓。
歇了一柱香工夫,觉得精神恢复了些,又不耐饥渴,正要起身赶路去寻些食水。哪知听得不远处蹄声得得,十余骑从西京方向飞驰而来。胡不为身在浓荫遮蔽处,看不到外面情况,便想伸手拨开枝叶一探究竟。却听一人说道:“快!快!他抱着孩子定然走不远!就在前面了!”
胡不为吃了一惊。抱着孩子,那说的不是自己么?他们找自己有什么事?一慌之下,哪还敢有丝毫动作,呆在当地,大气都不敢出。
听得另一人接口道:“许大哥,咱们何必这么着急追赶?他走了才一个多时辰,抱着孩子步行,又牵着一只猴子,难道比咱们骑马还跑得快不成?这左近全是山林,他也没第二条路可走,照我说,咱们还是慢慢追他好了,整天呆在城里面,难得出来走一趟。”
这些人果然是来追拿自己的!胡不为骇得腿都软了。这些人是什么路数,为什么要来捉自己?胡不为惊疑交集,在西京这几天,他也没惹着人犯着事呀?莫不是……先前想抢他内丹的两个恶贼又聚众来报复自己么?那可大大不妙!
一人说给他说出了答案。听他说道:“小林子,你真是轻重不分,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去玩!留守大人下了死令,要是今日不能把人杀掉抢回东西,咱们全都不用回去了。那时,你想在外面逍遥快活,有的是时候!”
小林子嬉笑道:“那样倒好!我还嫌天天在衙门里当差闷得慌呢。”
胡不为如中雷殛,这些人是西京留守陈大人派来取他性命的!那陈大人果然对他心有怨愤!胡不为心中暗暗叫苦:官差人数如此之多,又有健马代步,他怎么能逃得出去?!惊恐之下,两腿酸麻,禁不住打抖起来。在牢狱中几番受挫,已将他的勇气都夺得干干净净了,眼下看到自己又陷入追杀之中,如何不让他心中倍感悚惧?
几名官差一边斗口,疾奔前路去了。混没发觉草堆里的被追杀之人。
胡不为听见蹄声杳不可闻了,才站起身来,定了定神,拔足便向西京城中返回。敌人正向前路搜寻,他哪还敢再走这条路?若是不小心遇上,那可就完蛋了。隐迹在路边的灌木丛里迤俪作蛇行,只捡树木茂密可藏身子的地方行走,一边回头张望,生怕那群官差折而复回。
这次仓促逃命,没顾及到身体疲累,居然也坚持下来了。强撑着跑了两个多时辰,很快又回到了西京城前大道,那伙官差却一直没有折返回来。胡不为不敢迟疑,捡了东面道路,奋足疾行。如此,要想去黔南,就需绕一个大圈子了,路程也比先前多了不止一倍。但胡不为此刻以性命为重,顾不得计较这许多。
风雨兼程,日夜赶路。胡不为不敢在客栈歇宿,在路边买了一些干粮带着,一路奔向颖昌府。颖昌府距离西京三百余里,位置在东南方向,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镇。胡不为打算经过此处,从蔡州和光州过去,穿越与武汉相邻的黄州一路往南到达洪州,折行向西,经过洞庭湖直达黔南矩州。料想这样变线行路,那伙官差必然追踪不到。
在路上奔波了四天,行了一百余里。胡不为周身的衣衫让雨水尘土给染得如同一团抹布。加上蓬头垢面,牵着一只猴儿。路人尽把他看成是一个周游四方的杂耍艺人,倒也没人来罗唣抢劫他。
这次行路不同往日,因距离西京还不算太远,怕有性命之虞,胡不为不敢耽搁行程给胡炭寻找奶娘,遇到胡炭饿了,便用水调些炊饼喂他。胡炭也不挑食,吃得甚是香甜。猴儿只吃几个瓜果,也无大碍。
路上商贾旅人渐渐少了。平常所见,却多了一些背负兵刃的侠客,行色匆匆南北往来。胡不为不敢多看,只顾专心赶路。
第五日黄昏后,赶到一处小山前。一条小路从两座山峰中间穿过,形成一道小小峡谷。胡不为从小道进去,行得百十来步,看见道边三间草房傍山而建,房后一片木林蓊郁,清翠欲滴。此刻门边正有一个清秀少妇正在喂哺幼儿。胡不为心中一动,便停了下来。心想儿子这几日来连吃炊饼,也该让他好好喝一顿奶水了。这里距离西京快有二百里,一路又走了几条岔道,料想那些官差必定追不上来。
当下上前告了个喏,说明来意,那妇人点头应允了,放下手中孩童,将胡炭抱了过去。
妇人甚是大方,当着胡不为也不扭捏,掀起衣衫给胡炭喂奶。两只白皙饱满的乳房映入眼帘,胡不为不敢多看,称谢过后,低头去看草蓝里妇人的孩子,那却是个小女童,长得白白净净,与胡炭差不多大小,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明净如若秋潭。胡不为见她长得可爱,禁不住微笑逗她。小女童睁目看了他片刻,察觉到胡不为没有恶意,咧嘴嘻笑,伸臂向他,似乎要让他抱。
胡不为大喜,心想这小女娃娃当真招人喜欢,把猴子拉到房边的小木林里,找棵矮树拴了起来,就想去抱她。哪知便在这时,听见峡谷口方向一阵杂乱声响,有人在喝问路人:“老头儿!你有没有见到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汉子打这经过?他牵着一只猴子……”声音严厉冷峻。
胡不为吓得魂飞魄散,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官差竟如附骨之蛆一般追寻到这里来了!那陈大人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他于死地而后甘心?
恐慌之下大跳起来,冲到门口,从那妇人怀中夺过孩子,低声致了歉:“得罪了!”夹路就向屋后逃脱。谁知绕过一排栗子树,才走得几步,面前一堵绝壁却阻住了他。那面山壁高达百丈,左右横展,将道路都堵绝了,万万翻越不过去。胡不为心中绝望,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山石土地都来跟他作对!
正惊慌无着之际,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那妇人抱着孩子却追到身后,轻声道:“先生不要着急,请随我来。”转身向房后跑去,胡不为错愕不解,不知她为什么要帮助自己。
原来,自来官民两立。百姓平素极痛恨官差飞扬跋扈,欺侮良善。只是既处弱势,又不敢与他们作对。绝大多数人家遇着了这样是非事,都是明哲保身隔门观望,两不相帮。偏偏胡不为遇见的是个颇有侠气的妇人,看到胡不为谦卑知礼,料定他不是坏人,又素来痛恨官差们收税极苛,因此肯出手援助。
此时几个官差追到了门前,拍门大喊:“有人么?有人在家么?”胡不为情知再无退路,无法可施之下,只得蹑足行走,跟在妇人后面。看她在后门边揭开一面遮雨的竹箪,现出一口大水瓮来:“你们躲进去,等他们走了再出来。”胡不为依言躲了进去,妇人把箪子仍盖好了。稍整衣饰,快步走进堂屋。
此刻六七名官差已走进屋里,见她从后门出来,都是一愕。一人道:“有人在家啊,刚才干什么不回答?!”妇人道:“我刚才到后山去了,没听到各位大人说话。”
一个络腮胡子的兵差问:“到后山?到后山干什么了?”
妇人看着他,从容回答道:“解手。大人有什么事吗?”几名官差默然。那为首的官差咳了一声,问道:“我们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中年汉子经过这里?他抱着一个孩儿,牵着一只猴子。”
妇人摇头,几缕秀发从鬓边摇了下来:“我没见过什么中年汉子。”
几名官差听说,都面露疑惑之色。一个长方脸的官差道:“不可能啊,先前问了几个人,都说往这边方向跑了,才不过一刻钟,他能跑到哪里去?”妇人道:“我在屋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人经过。”
那官差首领‘哦’的一声,眼光在她胸前转了转,淡淡问道:“此处还有别的人家么?你的丈夫呢?上哪去了?”
“没有了,这里就我们一户人家。我丈夫上山砍柴还没有回来。”妇人回答道。转头看见几个官差都死死盯着自己的胸脯,不禁面上羞红,赶紧扯脱了女儿口中的*,拉下衣襟。
“各位大人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我的丈夫过一会就要回家了。”
那官差首领如梦初醒,收回了目光,连道:“没有了,没有了……我们走吧。”转身踏出门去,几名官差恋恋不舍跟着出去了。几人见那少妇容貌秀丽,都颇觉动心。跨出门槛,一个瘦弱的汉子啧啧赞叹,笑道:“这娘儿们长得还真标致,比西京城里那些窑姐儿要强多了。”
一人笑回他:“左手,你动心了?那干嘛不抢回去做你家的压箱夫人?”那被称为‘左手’的瘦子笑道:“你以为我不想啊?等把这单差事料理完了,我就回来找她,你看她能不能逃出我的五指山!”几人猥亵而笑。另一人道:“这个女人确实长得不赖,我看就算是暖烟阁的头牌,也未必能比她好看到哪里去。”
边上一人点头称是:“难得的是皮肤那么白……哎,刚才那一下,看得我眼睛都花了。”几名官差越说越放肆,语言渐涉于私。胡不为伏在水瓮里,仍然不时听到他们发出的淫笑声。可以想知,那名少妇被人如此品头论足的羞辱,面色定然难看之极。
六七名官差出得门来,纷纷上马。那被称作‘左手’的瘦子兀自不舍,频频回望。哪知眼光一瞥间,见草房边上一棵矮树,一团黄物站在顶端正在动作。是那只猴子!
“等一等!有情况!”瘦子赶紧大叫阻住提缰欲行的同伴,翻身下马来,指着猴子说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随着瘦子所指,人人都看到了那只猴子,正蹲在灌木上拿牙去咬草绳。几名官差喜形于色,纷纷喝道:“在这里了!下马!下马!”“好家伙!险些让那美貌娘儿们给骗过去了!”
‘呛啷啷’的拔刀出鞘,重又回到草房前围住了。
胡不为听不见他们说话,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但听几名官差去而复回,大气都不敢出,伏在瓮里不敢稍动。
妇人尚不知把柄已被人捉住了,从屋中施然而来,蹙着蛾眉问道:“几位大人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事么?”那瘦官差笑道:“好你个小娘儿们,三言两语就把大爷们给骗得团团转,你知道欺瞒官府隐匿逃犯是什么罪吗?!”
少妇假作异色,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来?小妇人一向安分守己,怎会欺瞒官府藏匿逃犯呢?”瘦官差嘿嘿笑着,道:“是吗?”一双三角眼色光闪动,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妇人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强笑道:“那是当然。我们夫妻俩在这里居住多年,一向奉公守法,怎么会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那你说,那只猴子是怎么回事?”瘦官差左手向着灌木一指,眼珠子仍瞪向妇人鼓鼓的胸膛。
“猴子?”妇人一惊,随他手指看去。见母猴儿也正望向这边,心想:“坏了!这下可糟糕了。”面色须臾数变。她毕竟只是一个寻常农妇,涉世也不深,哪里学得什么高深的应变技巧,当下被问得哑口无言,惟有沉默以对。
“说吧,你把他藏在哪里了?”那官差首领笑着说道:“你要是想不说,我的手下们可尽有办法让你招出实话。”几名官差相视而嘻,眼中淫光大盛。
“我……我……不知道。猴子……是我丈夫在山上抓来的……我不知道……”妇人见几名官差面色不善,登时着慌。但仍顾念着救人之心,不肯把胡不为的藏身所在说出来。
“好哇!这时候你还敢骗我们!当我们是傻子么?”那瘦小官差早就急不可耐,冲上前去,‘嘶—’的一声,将妇人手上的衣袖扯下一大截。半只圆润白皙的臂膀露了出来。他心中早就垂涎妇人的美色,巴不得她抵赖不招。如此刚好给了他上前非礼的借口。
妇人猝不及防,‘啊!’的惊叫一声,连往后退。那瘦子欲火大盛,叫道:“弟兄们,还等什么!这娘儿们不修理一下是不会说实话的,大伙儿快上啊!”跨步上前,一只瘦爪向妇人摸去。众官差得了首领的默许,再无顾忌,纷纷上前施展禄山之爪,顷刻间把那少妇身上的衣衫给撕掉了大半。
一个官差嫌妇人怀中的女童碍手,将她抢了过来,扔到装猪草的竹筐里,小丫头登时大哭起来。
“放手!放手!你们干什么!?”妇人又急又怒,全然无法抵御四面八方伸来的手掌,几名官差早忘了逼供,美色当前,人人奋不顾身上前揩油。那瘦子觑空,一下拽住了她的前襟,奋力抢夺之下,‘嘶—’的一声锐响,单薄的夏衣从侧面裂开,让瘦子扯了开去,妇人身体再无遮蔽,雪白的肌肤尽露在众人面前。
“你们这群强盗!”妇人羞愤交加,哭叫道,双手环抱护住了身子。几名官差张狂大笑,又逼进前去。面对这样无助的弱女子,最能刺激他们的威武气概。官差们对付强盗不行,但对付无辜百姓时,人人都是凶猛非凡的。
“好……好……我说了,我告诉你们他的藏身位置……不要!不要!放手!”面对一干恶贼,妇人到底认了输,想拿胡不为的藏身之所来换回清白。然而此时已晚,几名官差见着了她白皙的肌肤,哪还有什么理智?人人脑中都只想到她的玲珑身段。
“小娘子,你怕什么?跟着大爷们,日后自会有你的好处!”那瘦官差淫笑道,伸手去拉妇人的裤腰带。哪知便在这时,听得‘呼!’的一声郁响,一团热物向他后脑袭来。瘦子甚是敏捷,虽然沉迷色中,但反应仍然极快,一查有异,立时低头俯下身子。那团火球从他头顶掠过去了,正扑在络腮胡的面上。红焰暴涨,那汉子被冲击之力轰得侧退几步,晕头转脑坐倒下来,面上已焚得油黑。
是胡不为。他在水瓮中听见少妇受辱,忍了半晌。怕死之念与自责交相冲击心头。待得听见妇人大声哭叫,知道形势危殆,终于忍不住出手了。这善良女子都肯为一个陌生人犯险,他胡不为为什么不能为报答恩情而锐身赴难?豪气勃发之下,一步跨出水瓮,三步两步奔到堂屋中,向背对着他的瘦官差发出一团火球。
“好狗贼,当真大胆!”众官差纷纷喝道,齐抽出兵刃来拿胡不为。胡不为见了明晃晃的刀子,当然忍不住害怕,但此刻已退无可退,斜向弹跳开,避过了险之又险的一刀。哪知众官差已站成合围之势,一刀落空过后,又有两刀当头搂下。
这间屋子实在太小了。容了八九个人,实在难以腾挪。胡不为的法术一向以及远见长,这般短兵相接,实在别扭之极。见白光闪动,长刀带风劈将下来。胡不为大骇,无暇思索,低头一个头锤,向左手前的兵差撞去。这个招式难看是难看,但却很有实效,长刀还没砍下,胡不为已经钻到刀柄位置了,这一砍便对他没有威胁。那兵差大怒,‘腾!’的后退一步,单手抵住胡不为的脑袋,不让他顶上自己的胸腹。
这时右边的官差腰刀招式已老,但他转念甚快,手腕转力又反劈过来,向外削向胡不为的后臀。这一刀,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官差使正觉快慰,哪知‘秃!’的一声,一只葫芦瓢子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耳根后面,官差向前扑跌,长刀立时转向,挥上天空去了。原来那妇人见势危急,顺势抄起舀水的瓢子砸过来,却正好击中,救了胡不为一命。
两名官差位置错开以后,人群顿时打开了一个缺口。胡不为不敢本想奔逃出去,却被那官差顺势抓住了头发。头皮刺痛传来,哪敢动弹分毫。那官差大喜,叫道:“哈哈!抓住了!”挥刀又砍了下来。
胡不为大慌,百忙之中伸右掌穿过耳侧,张开五指对向他的胸前。
“破!”
那兵差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汉子在绝境之中还有这样的救命招式,大喜之念未过,突感面前强光入目,一团硕大灼热的火球在极近的距离喷薄出来,轰在他的胸膛之上,这冲击之力何其强烈,那兵差登时脑中空白,五脏如焚,倒飞出了两丈外,顺带着抓走了胡不为的一丛头发。
胡不为疼得鼻涕眼泪都流出来了,连滚带爬跑出门外。几名官差齐声呐喊,尾随跟来。奔出草屋后,众人向峡谷涌去。胡不为见众兵越追越近,心中害怕,赶紧把灵气从心转到脾区,突然转身喝道:“起!”
随着法力运行奏功,‘嚓嚓嚓嚓’的声响不绝,十余支土笋在小道中央拔地而起,但几名兵差早防备他的法术,只一名冲得太近的兵差手腕被击中,长刀脱手。余人都跳跃躲避开了。几个官差庆幸未已,听得胡不为又嗔目喝道:“破破破!”十余只大如菜蓝的黄色火焰并排轰击过来,不由得大骇,纷纷低头闪避。
“狗贼法术厉害,咱们快用赵师爷给的符咒!”一名官差叫道。那首领醒悟过来,叫道:“对!咱们还有赵师爷给的符纸呢,大伙儿快拿出来!”见胡不为如此勇猛,众人哪还敢犹豫,纷纷从衣襟内抽出黄符来,用刀尖扎破指头,鲜血沥到符纸之上。
原来,那留守陈大人听说过胡不为的法术后,心中深感担忧,担心众兵差无法对付他让他逃脱了,让师爷画了许多符纸让众人带着,只要形势不利,便要引动符咒来与之抗衡。赵师爷的符纸与胡不为所学大不相同,隔远看来,黄纸之上不是朱砂颜色,却用黑字书写,扭扭曲曲,笔力又瘦又硬。众兵差本身没有灵气,要引动符咒,必须借鲜血的一点生机来做媒。
见众兵咬牙刺血过后,纷纷抛出符纸。黄符出手即燃,只一眨眼的工夫,五名官差神色变得大异,目中精光闪动,竟如暗夜中伺机噬人的野兽一般,凶恶之态毕现。
这是什么符咒?!胡不为吃了一惊,眼见那瘦弱的兵差率先冲来,浑不理会隔在两人中间的土笋屏风,急速奔近。胡不为大奇,难道他竟要撞破土堆冲过来么?惊诧之下,凝神看他。谁料想,那瘦小官差冲到土笋近前后,倏然一跃而起,竟越过了六尺来高的土柱群,人在半空,一刀劈来!
刀声呜呜锐响,看来这符咒不止让人跳跃能力提高,更加沉了手劲膂力。胡不为不及细思,见那瘦弱汉子瞬间已落在面前六尺处,刀锋斜劈向自己面门,单手抬起,接连轰出六七个火球,上下左右,将面前的所有通路都封住了。在这样的情境下,只得用猛烈密集攻击这样的笨法子。
那官差显然料不到这一招,匆忙中双手交叉护在面前抵御。被三团正面击去的火球轰得不住倒退,两只衣袖尽成焦末,手臂也烧起了燎泡。然而此刻另四名兵差也已变化完毕,呼呼喘息,高叫着举刀冲来。
胡不为心念电转,灵气不住转换,呼喝连声,接连在面前空地竖起了六七道土柱屏障,这一番全力施展法术,土地震动起来,随着‘噌噌’的声音接连响起,数十支土柱东一簇西一簇的钻将出来,片刻后在胡不为身前排成了许多障碍。
几名官差引动符咒过后,行动敏捷了许多,力大者气力愈大,脚力健者奔跑愈快。一个白面官差高高弹跳起来,象先前那瘦汉一样,极漂亮的越过了面前一重土堆。哪料想,胡不为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算准了人在半空无法躲避,特意弄出这些土柱来挡道,好让众人弹跳。
眼见着四五名兵差纷纷跳跃,如河中兴奋的鲤鱼一般,却不知渔夫张网等待已久。
“破破破!”“破破破破!”胡不为全力催动灵气,只在绛宫喷薄。数十只硕大火球准确无误,接连不断的袭向那些倒霉蛋的面目。众人弹跳即高,落地也慢,哪知等待他们的竟是这样的欢迎礼花?在空中这一瞬间,谁都无法腾挪,只能眼睁睁看着六七团明亮火球击向自己,却又无可奈何。几个兵差各自挥刀劈开一个火球之后,余下的再也无法拦阻,听得‘砰砰砰砰!’的声响不断,五条大鱼在空中遭到渔夫伏击,呜呼哀哉,爽到极点。
这些傻瓜哪里知道,胡不为虽然胆小,到底还有些小聪明的。几番濒临绝境,倒把他的智慧给刺激出来一些。此时临场使用,居然大奏其功。
此时日头已落到山后面去了,天色沉暗下来。而在浓重的暮色之中,峡谷里却如年关放起了烟花,焰火纷飞,明光大放,五六名兵差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便让一连串火球在他们面上灿烂开放,齐声尖叫着向后面翻跌。烤人肉的味道浓郁之极,散在空中,远远传播开去。
“起来!都给我起来!”那官差首领气急败坏,捂着面颊大叫:“先用治伤符,再用第三张符咒!快!”众人依言站起,伸手到怀中搜寻。
胡不为再笨,又怎会不知道痛打落水狗的道理?眼看着众人正在搜寻对付自己的方法,他自不会眼睁睁站着干等,深吸一口气,灵力激荡胸间,抬手又撒出大批火球。众官差手忙脚乱,纷纷躲避,到后来只得躲到土柱后面去,呲牙咧嘴,急忙寻找纸符。亏得赵师爷的符法保护,大大提高了他们的忍耐能力,若不然,先前胡不为的那大串火球足够将他们砸昏好几次了。
一干兵差缩在土柱后,先燃了治伤符。眨眼间伤愈,又各自拣出一张绘有扭结图案的符纸来,那符形如若盘长结一般,几人仍旧涂上血燃了。胡不为的火球不能拐弯,无计可施,见几名官差施术完毕,又抽刀来追自己,心中暗自纳罕,也不知这几人烧了什么符咒,如此有恃无恐。
那官差首领当先抢来,距离六七步远便挥刀,凌厉的刀锋刮到面上,隐隐生疼。胡不为不敢托大,先催出两排土柱挡住他的去路,三团火焰轰将过去,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古怪。
官差面上挂着冷笑,对激飞过来的焰火视若无睹。听得‘嘭!’的一声闷响,火球正击中他的头部,焰花四射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