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息之前,景玉楼面对围困和解药的威胁,从善如流拿出两枚芥子,里面分装着谢安的这十车货。
他终日打雁,今回叫雁啄了眼,刚到手的东西还没捂热,不过对面还挺讲道义,只要一半。
他手里攒摩的芥子,像两粒龙眼大的丸子,心里正寻思着退路,布下的后手还有,但此刻远没到全数亮相的时候。
然而就在他抛出其中一枚,打算先换来解药再说的时候,像是老天爷见不得他被人欺负,降下神雷,要替他讨伐恶人。
要不怎么光砸那五个,他站在正当中,一点事儿都没有!
不过要说,这老天爷肯定是个见钱眼开的主儿,浑水摸鱼,把他刚到手的半批货给顺走了。
就在他恍神的空档,孟冉已翻身而起,首先扑向离得不远的歧古,随即三张地遁符拍在另三人身上。
轰隆一声地面泥土翻涌,五人全数遁走。
景玉楼几欲气个仰倒,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这会儿跳脚也没用,急忙拿出无尘珠,“咔吧”一下碾碎,先分给茗心等人。
几息后解去毒瘴,茗心带着风雨楼众人再次散开,惟剩他独自一人,潜身在密林旁向下观望。
之前谢逸平和柳希元的几句交谈,他听得一清二楚,此时那边已经动起手来,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能不能趁乱拿到天凰石,在此一搏。
景玉楼看了眼手中的罗盘,指针凝停在一个方位上,他在雨雾弥漫的林间投去一抹注视,半晌传音:
“未染,去找找看……”
之前那几道意图过分明显的天雷,并非单纯天公作美。
能操控雷电,实力绝对在下面那两人之上,为何隐在暗处,搭了把手,又坑他一回?
一道惊雷,好似一场大戏拉开帷幕的讯号,谢逸平和柳希元同时出手。
水球奔腾而来,如洪潮倾泄,谢逸平的本命法宝是一幅画,名为《山川社稷图》,于滔天巨浪之上徐徐展开,淼淼灵光纷飞,卷上的江河与周遭的水浪汇为洪流,化作有形的道道巨刃。
水至柔亦至刚,此刻谷地被撕扯分割成无数道深纵的沟壑,灵潮卷涌,袭向彼岸。
柳希元修为与他相当,却无镇妖塔仙苦修数百年之功。
修仙世家培养出的弟子,修行上多少都走了些捷径,亦是仗着家世底蕴深厚,由灵动迈入筑道,往往只需几十年功夫。
论斗法手段不如镇妖塔强悍,依仗只在于神通秘法的优势。
柳大学士的出手满是书卷气,本命法宝惊神笔横空而出,若忽略下方的惊涛骇浪,倒像是对方拿出幅古图请他品鉴,而他兴致所致,准备提笔添上两画。
一个个古字飞纵而出,瞬间与巨浪对撞,发出震天撼地的巨响。
挟在其中一个篆体的“封”字,顺着灵潮悄然掩上装了天凰石的那口箱子。
谷地纷乱如斯,唯有它所在的那一块地面干燥清爽,洪涛奔袭而出时,到了那里尽皆绕开。
“雕虫小技!”
谢逸平冷哼一声,抬手间,秘水珠飞到箱子上方,堪堪打散即将成形的契令。
以字灵为契,若真被他以令封住,里面的天凰石,谢逸平可真还就拿不出来了。
两人在高处以神通斗法,余下的几个黑衣人也与塔卫们斗在一处,然而所有人的心神都留了大半在箱子上,谨防对手暗中做手脚。
枭此刻站在密林后方,与谷地隔着整座林子,这是他回来后,首次观摩的筑道境斗法,默默评价:
过于依赖法器,对术法领悟过于浅簿。
随后哂然失笑,如今他连这样浅簿的术法都使不出来,不过是眼高手低。
他灵感忽地一动,缓缓回过头来,正对上一双蓝悠悠的虎眼。
“小五,你在这儿干嘛?”
虎灵虚淡如烟,几乎与周遭水气混而为一,抱着手飘在半空,压着嗓子说话,像是生怕大声点,他自己这妖灵身就被吹散了。
不过得方怡重新炼化,他如今实力大涨,收敛灵息,枭竟一时也未能察觉。
景玉楼几个闪身到了近前,“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呢。”
枭两个手指捏着那枚芥子,苦笑一声,“堂兄的便宜不好占,这东西被你留了印记……”
除了芥子上的记号,最重要的是未染能感应景家血脉。
景玉楼今夜自诩掌控全局,连柳希元隐于何处都一清二楚,却始终没发现太子也悄悄跟来了。
他和未染一样,双手环抱在前,静静打量太子一瞬,“老实说吧,你不是小五,对不对?”
枭神色平静,“堂兄这是何意?”
“贵妃死前说,太子有个双生兄弟,所以……”
景玉楼的眼里充满好奇,“你是景琢?”
枭:“……”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同样陌生。
景玉楼在得知这件事后,心头百般的困惑都有了解释,反倒觉得舒坦了,原来自始至终并非他妄自揣度,这人的确不是景琛。
小心翼翼问他:“你父皇……,陛下知道吗?”
枭点了点头。
景玉楼迟疑了一下,又问:“那,娘娘也……知道?”
枭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异样,又点了下头,“你想问什么,不如直接些。”
景玉楼紧紧闭上嘴,半晌,干脆跳过这个话题:
“刚才多谢你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言不由衷,更想是讨回赃物的暗示。
枭显然不能让他如愿,芥子在指尖一滚,消失不见,“客气,报酬丰厚,应该的。”
又补充了句:“总好过便宜别人。”
“……”
景玉楼磨了磨牙,装出大度一笑:“既是自家兄弟,理应见面分一半。”
未染见着景玉楼吃瘪,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虽说你还留了后手,但此刻时机稍纵即逝。”
枭语气诚恳了些,“难道你甘愿见天凰石落进柳希元手中?”
“不然呢?这东西本就是谢逸平拿来钓我上钩的,我是有多想不开,自动送上门去?”
景玉楼很会顺杆爬,诉苦卖惨,作出一脸无奈。
枭不打算给他什么承诺,“局势太乱,见机行事吧。”
有他这句,景玉楼已很满意,此刻时间紧迫,不是闲聊的时机。
新来的这个堂弟能耐相当莫测,包括刚才他那手精准的控雷术,景玉楼不知为何,对他生出依赖,多个强力帮手,总没坏处。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几分莫名的忌惮,他又叮咛一句:
“未染不能出手,否则我就真暴露了。对面林子里我还有些布置,小六,说好了见机行事,待会儿别坑我。”
枭递给他一面六棱形镜子,“此物能破开封印,也许待会你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