馗禺炼制的骨傀,附着黄金象真正的妖灵,实力堪比筑道。
一时间,众人所在的这处山崖下,强劲的灵风自三面袭卷而来,鼓士筑起的防御阵难以抵挡,一寸寸向后回缩。
卫霄和离鸢亦跟着队伍后退,片刻间,后背已抵住石崖。
这是真正的筑道战场,比起那次谢逸平对上柳希元,术法华丽绚烂,威力上反而是抑着劲儿的。
那场交手更像演练。
九具象灵搅起灵潮,如怒涛激流,顾明澄置身其中,手中的逆水剑便似中流砥柱,周遭翻涌的灵力全都被吸了过来,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被他牢牢圈禁在身周三丈范围,丝毫不得逃逸。
如此一来,后方的防御阵光芒又亮了起来,众将军击鼓如雷,活似给他摇旗助威。
顾明澄几乎是一个人抗下了对面的所有攻击,更一力护持身后十数人不受伤害。
卫霄悠然观战,心下对他的战力做了点评。
与谢逸平同为筑道初期,各居苍、黄两门, 实力上的差距, 谢逸平在真元浑厚上明显较强,想必是手中资源丰盛, 此优势更体现在法宝上。
但一个术法施展出来的威力如何,并非只看这些,其中运用的精妙及娴熟,往往在差之毫厘的战斗中才是扭转胜局的关键。
由此可以断定, 若谢、顾两人恰逢生死之战, 无外力干扰的情况下,胜者必是顾明澄。
前方打斗激烈,他还有闲情将这说法传音给离鸢,后者虽不以为然, 却也不得不承认, 大差不离。
私下里,她尤为感触至深的,是上次在贵妃宫里与银月弯刀刀灵的一战, 与眼下相比,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忍不住低声撺掇小八,“之前教你的咒记熟了没有?”
她手痒却只能在边上干看,慑于卫弘晟的警告尚在其次,主要是因为,《妖典》上的咒术,她如今也无力施展。
皆因她这具灵身,比未染的伪灵身还要不如, 一丝妖力都没有。
卫弘晟始终不肯告诉她, 这八百年里,他是怎么把她的残魂拼起来的, 但真应了方怡那句话——她就剩个魂儿了。
现如今放眼整个南疆, 包括百族之首的离火部,妖族血脉早已杂驳。
世人所称的妖裔, 经过数百年与人族交融, 稀薄得连妖身都无法变化。
就如采尖大盗叶青, 不过继承了疾妖一根翼骨。
倒是小八这修狐血统, 千年前在妖族里几乎排不上号,身上却也有实打实的妖气。
《妖典》过去在她手里是恼人的功课, 被她爱搭不理随手扔,如今却高攀不起, 只能眼巴巴看着小八珍而重之从枭尊大人手里接过,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用功钻研。
修辛一路上口中念念有词,是真肯花功夫背咒,这会儿听她问,那还不赶紧显摆:
“畛蚓咒背得一字不差,圆儿,我放一个给你看。”
修辛大字不识一斗,不过好在妖文是传承在血脉中的, 即便这样,有些字他知道怎么读, 由于妖身差异太大的缘故,要准确发出那个音也不容易。
还得离鸢手把手地教,她小嘴一撇, 这就敢大言不惭说会了,瞧这得瑟劲儿。
不过面上还是端出夸赞的表情:
“真聪明,眼下这情况, 对付黄金象这样的大家伙,畛蚓这种土系咒术最适用,来,给顾仙长搭把手,别待会儿让人家说咱们光说不练,多没诚意。”
眼角余光扫着卫弘晟,刚还说要助盟友一臂之力,落下话柄怪不好看的。
这一眼,让卫霄到了嘴边的劝阻又咽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喜欢就好。
修辛就着猫身,四爪着地,立马口中念诵咒语, 半晌无功,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向上瞅:
“大人, 麻烦您把煞气收一下。”
他变的这个猫身, 妖力运行不畅。
卫霄从善如流收了, 之后念头一转, 随手在腰间玉佩的络子上捻下一粒玉珠,存了丝煞气在其中。
给他煞气是为掩盖妖气,却也有所克制,原本自她器灵身份过了明路,修辛跟着只能做些跑腿的琐事,无甚大用,往后做个激她上进的动力也不错。
离鸢尚不知他的这番良苦用心,见小八变回狐身显得有些犹豫,还在给他鼓劲:
“没关系,顾棒槌勾结叛党,把柄在咱们手里捏着呢,不敢把你这小狐妖逮回镇妖塔去。”
小八有了勇气,把枭尊给的煞气珠塞进乾坤囊,这样以后就不用总劳烦大人。
火红的狐狸晃晃脑袋,又开始叭叭念经,立在鼓士之前的端方,原本正聚精汇神观望战局,察觉到一丝熟悉的妖气,猛地回过头来。
畛蚓咒刚刚成形,修辛被他这一眼盯得打了个哆嗦,顺着四爪涌进地面的妖力倏忽拐弯,奔着十二名鼓士的脚底下蹿去。
离鸢状似不忍,拿手盖在眼上,“小八,你个猪队友……”
实则心里偷乐不己,就差满地打滚了。
翻滚的地龙肆意澎湃,搅起泥土飞扬,轰然一声巨响,按位排列的众鼓士有三四个脚下一空,毫无防备陷进坑里。
防御阵都塌了一角,鼓声难以为继,原本受牵制的骨傀一下被磬音引住,那几个放牧人反应不可谓不快,引魂曲陡然拔高一个音阶,象灵顿时脱离顾明澄的掌控,向着后方冲来。
端方顾不上追查妖气来源,早备在手里的符咒隔空拍出,迎上端直抛来的,两相一合,符纸落地化作一排巨钟,代替防御阵阻住奔至近前的一头骨傀。
好在那几个鼓士反应机敏,刚向下落便旋身又跃了回来,董伐临危不乱,带着大伙儿整体向旁移动,避开大坑,手中不停,又接上之前的曲调。
然而这时磬音已占据主导,要再夺回巨象的掌控权,便没这般轻易了。
始作俑者“嗖”一下又变回猫,两爪抱头拼命把自己往石头缝里塞,已是羞得恨不得再来个畛蚓咒,把自己给埋了拉倒。
为引开注意力,也为救场,卫霄轻不可闻叹了口气,朝猫儿探出手。
一架古琴从乾坤囊飞出,他上前两步随手将琴拍在一座半人高的石块上,十指轻若无物般扫弦而过,音律如水波荡漾开来。
曲声古朴,与他的人一样,旋律带着从容宁静,纷乱的战场上,在声声兽吼,以及磬鼓相争的起伏中,琴音清晰送入每个人耳中。
本在疾奔的骨傀,陡然定住身形。